无力的人


我们的英雄杀死了自己,或者正在自杀。我们必须步调一致、前赴后继地朝着死亡的监牢奔去。没法逃脱,天气也不会变。

——题记

有太多的人死在了无畏的坚持上,但依然坚持着,无力感由此而生。我们坚持着伪装的本领,顶级的虚伪里竞争着谁最崇高。对于这样的坚持,我们无所畏惧,因为他确实建立着人类在现世的地位和死掉后的尊重。因此,唯一被我确定的事情是,人类的本质就是无力。但企图证明一个人的无力,是既危险又徒劳的工作。

面对着如此严峻的挑战,我作为虚伪面具里默默无闻的一员,总想为打破这沉重的面具而努力,总想去看看我真正的心灵,总想找到我最深处的灵魂。无论有多么崇高的理由,这一切之中的过程都是徒劳犹如吴刚砍树那般束手无策。但当我看到嫦娥端着桂花酒向吴刚轻轻走过去后拥抱后,我猛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故事再多,也会有一两个人在听,也会有远方的姑娘端着酒向我走来。这是仅有的激励,仅有的痴想。

面对着徒劳带来的巨大无力感,我试图追寻着加缪赋予给徒劳最伟大的意义——它过程中细节处的满足感与精神在此刻的幸福。如此,激情就在这无数的此刻里被拼接,从而证明无力的人醉寻崇高的追求的意义,企图利用他人的敬意使自己变成传奇,比肩老年的叔本华与疯了之后的尼采;年轻时的鲁迅与自杀前一天的老舍;老年离家出走后的托尔斯泰与被判死刑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年轻时的加缪与眼瞎时的萨特等等等等。去疯狂地追逐年轻的萧红与中年时的波伏娃,企图拯救沉湖前年老的伍尔夫,与胡兰成一起加入追求张爱玲的漩涡里等等等等。去日本搭一个帐篷,做一场史无前例的演讲,让那些自杀的作家们不要着急去死,告诉他们投江的死法是最有力的宣言。去法国吸引着所有过往的风情的女人,然后宣布婚姻的荒芜。去任何一个地方,每个地方写一句被人忽视的诗歌,组合成一副抽象的油画。谎称我已经死去,然后高价拍卖给那些无知而又爱慕虚荣的商人们。

如此而已,仅仅是一段人生旅程,这过后,还是该生生,该死死,进入一段烟消云散的狂欢里,直到方生方死。让话语的诡辩去震慑着时间无端的推移,此刻,我就是上帝,我就是佛,我就是最伟大的人,沉浮于我脚下的人类无人能窥视出我内心的无力感,至此,我的虚伪使撒旦震颤,他死皮赖脸地与我拥抱,我的拒绝也敬告死神的无力,上帝的万能在人间的代言也要得到我的授权,所有的寺庙供奉着我的金身,至此,谁能与我比肩,还——有——谁?

我无比厌烦着女人,缘由就在那若隐若现的争吵与那一触就破的敏感里。我无比厌烦着男人,那争抢着领地与崇拜目光里沉甸甸的尊重和所谓情义无价的莫名承诺。我厌烦着新生婴儿喧闹的哭声与老年人唉声叹气里烟气中那弯狰狞的眉目。我厌烦着这世界那不男不女地追求着所谓自由放浪的人生,那吸引着的异样的目光背后错位的心理。我厌烦着整个人类,我定义过人类忽左忽右的、若有若无的卑鄙性格,在本能被压抑的文明世界里虚伪着礼仪,在所谓的一次次仪式里耗尽了真实的生命,当盖棺定论后任由无端的评说,你依着谁的对错,又证明着谁的公正平等。到最后,真正的最后,世界的最后,人性的最后,那毁灭一切的战争与冲突,唯一遗憾的就是人类到死也扮演着崇高,模仿着美。真相是永恒的迷离,所谓的一双哲思的眼睛深处,是隐藏着无端地咒骂与任意地评说。

我想我该呐喊出人类最无力的宣言了。当你在迷雾的黑暗中痛心疾首地咒骂时,总有人说着等等,等等,等一等。我问:“你他妈到底在等什么呢?”他们说:“等你堕落,等你痛苦,等你羞愧,等你愤恨,等你他妈的死去。”独立不羁的人总是死得毫无意义。容忍着一切,顺应着一切,退让着一切,总是礼貌得体,追逐着细微的利益与简单的实惠,油腔滑调到极致,以能屈能伸标榜着一切美德。这就是人类所谓的崇高,所谓的成功者千人一面的样子。稍微分析,简单地总结,当某个人精明能干,善于理财又拥有着清醒的头脑,这个人就成了标榜崇高者理想的化身。

但是没有人达到如此的化身。这样的化身活得未免太累了,对于动物本能的抑制最终变成了疯子。疯子与神仙一叶之隔,区别在于你是否微笑了。这种寓言里,在几百个的信徒的莫名其妙的眼神里,有人成了佛,大多数人继续着无所适从。他们都是恨与怕并存,蔑视与崇高共生,憎恶与虚荣同在,惶恐地伪装,在心灵的深处,英雄与懦夫握手言和。所以,我宣布,记住,崇高只是一个梦。你时而病态时而常态,在一群人的围观里你定义了精神病,另外一群人把你定义成了精神病,于是,你开始了以能屈能伸为的核心的动人的表演。这表演得到了围观的人一致地认可,于是你又成为了那一群围观里的沉默无闻的人,继续着指认别人是精神病。然后所有人都在循环着这样的人生,至死方休。终其一生,谁他妈也成不了崇高的人。

当忽然有一个精神病,不愿意表演着那恶心的伪装后,所有人的都疯了。当这个精神病开始吹毛求疵,开始嘲笑,最后沉默地死去,通过被咒骂的一生。或许这样的人更接近崇高吧。

很多人终其一生,只不过是一个高尚而真诚的混蛋而已,毕生追求着一个高尚的解释,为了这个解释,可以穷尽一生的话语。但在语言的匮乏与沟通的费力中化为泡影,这就是无力的人的一生。

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身处于自己的一方世界里,筋疲力尽地心系着整个春天。但那春天里绽放的残花败叶中,吸引着多少一往情深的人。如今,对于现实生活里一切的失意与不顺利,一切所谓的痴情的背后,什么都不会剩下的。所以在那春江花月的夜晚,在那阳春白雪的小屋里,在那行云流水般生活中,萦绕在无力的人与崇高的人的梦中,这梦中只围绕着同一个核心——所谓情惘。

动物无情,唯有繁衍与生存是第一位的。人标榜着宇宙中的精灵,万物中的灵长,如此,在压抑繁衍后的扭曲的性情里最能证见着人类最伟大的表演。对于女人,年轻的与年老的,总在叨叨着、矫情着、厌烦着,我在一本米勒的《北回归线》里渴望着爱情的滋味、灵魂的陪伴。但那里一无所有,它会告诉你所有你痴想的都是遥远的路程。但当一切所谓短暂的激情过后,我他妈什么都找不到。面对着那柔弱的身躯,我的同情心早就在百般磨砺的生活与荒诞不经的事物里消磨殆尽,最后不免世间多了一位和尚,给小和尚讲述着自己经历着的这古老的故事,红尘万丈不如这青灯古刹。小和尚不解,要体味这世间红尘,终于拦不住的老和尚站在一方青砖之上,望着小和尚的背影,不出一语。这就是那古老的故事。

看吧,我在描述着我的无力和无力的我,无力的人以及人的无力。我总在给未来写着似乎毫无希望的信,我总在续写着一封永远也不会写完的信,我总在邮寄到远方一封永远也不会回复的信。这一切都指向着明天永远都不会到来,就像那巧克力冰激凌总吸引着那幼稚的孩子们想做的甜甜的梦。所有这一切的踪迹,旧时的观念,传统的束缚、家庭的纷乱、未来的迷离,记忆的沉闷,内心不断涌出的冲动……所有这一切都揉成一个纸团,被我抛入那熊熊的烈火中,化为灰烬。一切冰冷过后的我,克制说出我的爱,我的梦,我的未来,我的一切。当一首有着悠长旋律的乐曲与一声声轻声的呼唤将我怔住时,我终于知道我的无能为力源自于我提前回忆了我枯老后的生命,源自于我过早地放弃了所谓的年轻的资本,源自于我将一切若有若无的阻碍都当作必然,那偶然的幸福与短暂的快乐背后的失落与孤寂终将永恒地包裹着我,或许直到死亡的莅临。

远方等待的人,远方坚持的人啊,你知不知道你的远方同样有着坚持与等待的人呢?我总在用年轻的生命证明着未来的荒芜,我总在用不该拥有的人情世故证明成熟的荣光,我总在用一切若有若无的话语、词汇和永远也列举不完的痴人说梦的故事里证明着希望它总在人类的身边炫耀着它那永恒的意义。

远方无辜的人啊,远方善良的你,你知不知道你的远方同样有着无辜与善良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呢?总会有一场如约而至的失落降临,总会有一场历久弥新的灾难降临,总会有一切忽隐忽现的启示伴随着总在迷路的我。我完全可以凝视着我自己的影子讥讽我的表情,凝视着来往中的人群那嘲弄我的姿态,凝视着那迟迟都不来的灾难下人们渐渐走入狂欢深处的步伐。

如果没有明天,我们是否会活成我们应有的样子?如果没有明天,我们是否会活成我们想要的样子?如果没有明天,我们是否会活成一个真正的脱下任何虚伪面具的人,一个高等智慧生物应有的摸样?只可惜,当死亡覆盖了所有等待明天的自己降临的人们时,他们仍然在等待,这就是那无畏而又无知的坚持。

远方同样不经事的你,远方同样苦闷而束手无策的你,你知不知道有人一直等待着一封迟迟不来的信呢?那些最贫困,最孤独的岁月里,我应该扮演着谁的面目出现在什么样的场合,说出什么样的话术,用什么样的信仰,使得什么样人相信我未曾穷困潦倒。我依然伪装成快乐与幸福的孩子,在一团乱麻的生活中总在企图梳理出我生活纷乱的轨迹,左冲右撞间猛然发现这已经是无数个春秋之后了。这就是旁观者屡次期待着的与自己生活毫无关系,止增笑耳的喜剧。一幕幕,一句句,一字字刺激着他们疲乏无聊的神经,一路放声大笑到剧幕的终结,直到主人公荒诞地死去,然后继续过着朝九晚五,数钱换命的机器人的生活。这些活未来都是机器人的,他们没有情感的迷离,他们的目的就是准确、准确,追求极致的准确,最终替代人类。人类的恐慌刚刚开始。那场荒诞的大战过后一些意义的虚无只是一个序幕,我们究竟步入了一个怎样的时代?你他妈知道吗?

目前的世界是怎样的呢?简单来说,终于到了庆祝无意义的时代了。总有人认为虚无主义是病,它抑制了你的所有激情。生命被若有若无的希望折磨得够呛,然后无力之感遍及全身,你看到多少碌碌无为的生命略过你的生活,又瞥见多少拼命争夺、竞争、不择手段的生命踩过你的生活,你站在中间,无所适从的样子着实可笑。任何一方都践行着自己认为正确的生存之道,都要求你相信他们的逻辑。像古罗马暴淫之王卡里古拉一样,向这个世界宣布:我就是逻辑!虽然最后横死了台阶之上,但是就像路易十四那句名言一样: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世界总在匆忙地使你相信,鄙视着你的妥协,践踏着你费尽气力重燃的尊严,四面八方任何的逻辑足以杀死一个无力的人,你如果这时死了,就真成了旁观者寄寓他们无聊生活的一则百听不厌的笑话了。这或许是我唯一鼓舞过自己的话了。

我想无力的人需要一种被称为“乐观的悲伤主义”的东西,去寻找信仰与价值,寻找证明自己活着的信仰与价值,寻找怎样证明自己活着的信仰与价值。总之,寻找最终的落脚点就是要摆脱无力的感觉,使你轻松快乐的生活重新归来。或许我们都是想的太多,看得太少,用虚无主义涤荡着爱情,鄙视着婚姻,偶尔堕入享乐主义中,在短暂的激情过后,一片荒芜。我曾寄寓着一粥一饭的生活,但我并没有过尽千帆。我曾渴望着细水长流的故事,但我并没有历尽繁华。我背对着虚无主义,喝着小曲,准备去吃个火锅,然后扬长而去。跟一个陌生人唾沫四溅地讲演着我曾经吹过的牛和扯过的蛋,然后被他打一顿,躺在血泊中,夸赞着自己一如既往的自大,感叹着生活由来已久的沮丧。

我尽量吧,尽量不去引经据典,我尽量克制重食别人的话语,我尽量遵循内心的灵光。可是,无力的是,总有谆谆教诲不断地重复着由来已久的谎言,总有不厌其烦地规劝指引着圣徒的泉水,总有不知喜悲的梦境扼制住我清醒的神经。就在此刻,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鲁迅死前勒令禁止他宠爱的儿子沿循他父亲文学的梦,那夏瑜坟上的花圈只会有增无减,文学这条路走下去,或许指向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要快乐,鲁迅要他唯一的儿子去追寻快乐,远离文学,远离这泥潭,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最终他的儿子选择了物理无线电,确实离得很远了。这确实明智的。我会告诫那些痴情于文学的人远离这个玩意,这个世界浑浑噩噩或许比清楚精明要好的多。你们啊,去追寻欢天喜地、花前月下、醉生梦死的生活去吧。将人类赋予一些伟大的意义抛之脑后吧,自以为是的人类总在扮演着上帝,做着撒旦的事情。现实生活的荒诞远非你能抵御,就像我的母亲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呀,还是太幼稚了!”

人类赋予的那些自认为绝佳的意义,比如爱情与昨夜的剩饭,比如婚姻与喝干的酒瓶,比如生命与厕所里偶然发现的肥大的蟑螂,洗碗的水与用过的牙刷,无数的纸巾与堆满的垃圾桶,肮脏的下水道与街边窃窃私语的人头,被神话的商业与角落里布满灰尘的图书,一场激烈的做爱与一次虚无缥缈的梦,一切的一,呐喊着特殊的仪式,然后笃定地去坚持,当一声声哀嚎与你的四方世界里响起时,你的灵魂扶着奈何桥边,看着黑色湖水肆意的沸腾,你总是意识到了你人生最后一个仪式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接着去阴间,继续新一轮的表演,新一轮的仪式,新一轮的舞步,等待着投胎,循环往复,无始无终。

什么是名人?鲁迅的孩子就是名人,作为鲁迅的孩子却渴望着普通人的生活,然而普通人的孩子却不断地削尖脑袋,圆滑自己,左右逢源,人前面后,装扮地人模狗样,去争取一个个资本家诡异的微笑。歌德写了一辈子的浮士德,到头来也填不满人类的欲望,那一声停住美好的叫喊就是你死亡的标志。歌德用他苍老颤抖的笔也给浮士德的坟头上加了一个花圈,美其名曰:自强不息者。我觉得这个结局比起他狂飙时给维特的结局要逊色百倍,他那时确实是老了,总在担心着一个没有光明的结局。不免像那老年的托尔斯泰发疯了式地告诉所有的人们不要暴力抗恶,天真地等待着六月飞雪,不分好歹的大地,大地的儿子们不知道皈依着什么,错勘贤愚的天,天的儿子们不知道自己信仰着什么。所以此刻与彼时,远方的你哦,记住,虚无主义是自始至终的。

我不久以前厌恶着我身边的一切,没有什么可以给我以那刹那的烟火,不过是几封久违的退稿信与冰冷的家庭、混乱的生活以及早已毁灭的婚姻。我不久以前对于一丁点的讥讽总报以热烈地回击,现在也一样。对于文字,我一直都捍卫着我自己的主权,毕竟我选择以它为专业的人生,我不允许其他行业里成精的人们炫耀着自以为是的逻辑。你可以咒骂我,我可以保持沉默,咒骂我的无知能带来谁狂欢?你晚上浪荡时分没有被逮捕的嫖妓?你狡辩时的醉酒驾车?世界无端地叨扰,没有一刻停歇。我不久以前看着窗外跳皮筋的姑娘与踢皮球的小男孩儿,那些小男孩把球踢到了围墙的另一边,焦急欲哭的样子使我狂笑了好一阵子;那几个姑娘偶然间崩断的皮筋,骤然响起的哭声使我笑得前仰后合。我不想我的未来等待沧山日暮之时变成我鄙视的一个不断讲经的人,规劝着曾经别人说过的话,走过的路,办过的事。我倒希望那时能有很多年轻人站出来,比我曾经万倍的激情刺激着我年迈的世界观,然后指着我的老鼻子大骂我是个杂种,从而气的我一口老血吐在地上,无力而亡。这或许才是那最完美的死亡。

筋疲力尽是常有的事情。我不断地逃避着,躲藏着,每日里来到餐馆、酒吧、按摩院、足疗店、商场、图书馆、咖啡厅、快餐店、小食摊、杂货铺、大超市、街角、晚上的公交车等等等等,注释着拥挤着的人群脸上莫名其妙的愁楚,找些安慰我的乐子。那些街角的小餐馆最是我乐意去的地方。我发现那里越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于自己如何功成名就与安逸悠然的夸赞着自己的生活的老男人,俨然伟岸与寄托高远者离开小餐馆时不懂得门应该随手关上,不知道上公厕时自己的屎尿要随手冲下去,吐痰时不要那么销魂。或许那些流浪汉、站街女方才会如此随意,但他们总在生存的边缘里对别人低三下四,渴望着下一顿餐饭与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当有人的小小目标是挣够一个亿的时候,有些人为了下一餐饭拼得头破血流。当生活教会你辩证观后,若有若无的希望便从此刻于你的脚尖处生发。当你以为抓住的时候,其实你什么也没有得到。当我如此恳切地站在世界与未来这两座大墙的阴影里时,我发现阳光已经好久没有照到我的身子骨了。

餐馆里的老男人询问着女服务员的家谱,另一个老男人打着电话,嘴里是昨晚的缠绵。几个老女人互相埋怨着自己酒鬼的丈夫与不争气的儿子,引来另外两个老男人一阵子的沉默。然后一个老女人打开手机开到最大声放着评戏,另一个老男人以同样大的声音放着娱乐至死的节目。就在这嘈杂的环境里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在电话里给一个迷路的顾客指引着道路。当她挂下电话后,眼里闪过短暂的无奈,然后又投入到迎来送往地微笑中去了。然后刚那个老男人喝多了突然躺在了地上,引来了周围一阵的慌乱,然后只见这个年轻的姑娘镇静地用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把这个该死的老男人抬上了座位,然后试着叫两声“先生”让他清醒。这之中有一个老人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快掐他人中!”他旁边同样年老的老太婆同样用撇脚的普通话回击着:“他又没死!”“傻老婆子,你不懂给我闭嘴!”然后两个老人居然吵了起来。真是奇葩!只见那个姑娘从兜里熟练地拿出似乎是解酒的药的东西,掰开那老男人的嘴给他喂了进去,端起旁边的茶水给他送入,然后把他安置在了靠近暖气的角落的椅子上。然后又去微笑着迎来送往了。旁边有好事者说那是她的丈夫,有人说这个男人老不正经,七嘴八舌,这件事便被加入到了不一会儿吃饭的闲聊中去了。没有人注视到那个年轻的姑娘微笑中尴尬的坚持。

这就是我时常在杂乱无章的餐馆里偶遇到的各种事情中其中的一幕,这林林总总的人里眼花缭乱的话术里不断掩饰着自己对于生活吃力地抵御,这无声无气的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亘古未消的无知的过客里。

那些年轻的作者们,你们只比闲人多了一个借口,叫做收集素材,叫做采风。无论如何,你们自认为自己已经积聚了够多的情感了,已经积聚了够多的必须去做的原因,已经积聚了够多的梦了。但是正如我的母亲经常鄙夷着我的幼稚一样,现实生活远比你臆想的所有情节都荒诞百倍,你臆想的故事永远也比拼不过它,那你们他妈还写什么呢?记得有一次我去一个犄角旮旯的村落里找个老中医看胃病,这老头把脉时对我说:“你的血很好。你是学什么的呢?”我说:“我学文学。”这厮说:“文学啊,中国上下五千年都写完了,你还写啥呀!”我当时就愤怒地站起身,说道:“你个老不死的,我以你虚构一个好色的老中医最后精尽人亡的故事怎么样?”这个老头当时也怒了,要拿旁边的拐棍打我,结果一个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呵呵,然后我转身快步的离开。这细小的对话里都是充满的嘲讽的意味,想想那熙熙攘攘的街道中色彩斑斓的人群那湿漉漉的面孔下藏匿这多少恶之花,我的心情就随着伍尔夫一起沉入了湖底,瑟瑟发抖,惊颤不已。

我以为可以无话不谈的时候,正是我最谨慎的时候。我以为我小心翼翼的时候,确是我忽略我的盲目乐观的时候。妄自菲薄的我站在若有若无的希望里,从来没有渴求世界回报我些什么,从来没有期望未来施舍给我仅有的尊严,这“从来没有”难道不是最深沉的悲伤吗?在这无所适从的悲伤里,我以为我足够熟悉的人其实不过是陌生的人,在一个迷迷糊糊的清晨我终于意识到,从陌生人到陌生人本就是这个人生最终的结局。总有人想要浑浑噩噩的度过自己苟且的生命,在哼哧哈哧的萎靡不振里永远自我感觉良好。就在一切萎靡不振的恭维的话语里,在乌央乌央的不管你死活的大潮中推土机式碾压里,死无葬身之地就是遍地都有的常态。

我以为我完全可以寄予自己未来无端的梦的时候,大段大段的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一切可能的梦。我不知道窗外狂妄的风还可以吹多久,我不知道那脆弱的友谊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什么时候,我不知道那莫名其妙的仪式与意义到底还要迷惑我多久,好在,值得庆幸的是,我现在孤独一人抵御着所有的疲惫,在泥沼遍地的荆棘中没有人曾经鼓励我丝毫,他们只是无聊惯常的例行公事而已。我并没有丝毫的解脱,反而越听越烦躁。扬长而去的我扔下了所有谆谆教诲的人的瞠目结舌。

我以为我的情与爱可以分离,我以为陪伴应该在享乐主义的身后,我以为虚无飘渺的寄托好过一切物质的现实。但当一个个穷困潦倒的作家在荒郊野外,想要获得外来的神启时,被一声炸雷劈的外焦里嫩,引来了大批饥饿的秃鹰,终于,他妈的终于死无葬身之地了。所有我最终认为的真理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所有的作家都会在荒诞的现世里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一度疯狂的自杀就是最完美的结局:上吊的顾城砍死了自己的妻子。用猎枪自杀的海明威。抱着很多大石头沉湖的伍尔夫。跳湖的老舍和王国维。带着四本书卧轨的海子。沉江的屈原。各种自杀的日本作家。这异彩纷呈的自杀方式使我迷醉,加上在我国诗歌发展史上两颗璀璨的明珠李白与杜甫,一个醉死在了当涂江中,一个死在了一叶渡江的扁舟之上。所以,死在江中和死在湖水中有着同样的神圣性,但因为湖水已经被人类肮脏的屎尿污染严重,所以去投江吧!我再次重申一次,把枪放下,把你刨腹的蹩脚的刀放下,去投江吧!这是无与伦比的神圣的选择,要知道人固有一死,如何在荣光之后选择精彩的谢幕是最重要的。长寿没有任何的好处,除了一些虚伪的赞扬之外,那些老不死的能获得有些什么意义的祝福呢?你的青春早就被埋葬了,你固守着枯老的身体有他妈什么用,去投江吧!不用去管世界到最后还会剩下什么了,一个最简单的答案莫过于遍地腐烂的尸体,当年腐臭的恐龙尸体就是人类未来的结局。所以,让所有的身躯沉入神圣的江底,当那所有浑浊而弥久的江水淹没这个肮脏的世界,淹没所有一切的虚幻的美好,淹没一切早就该死去的人。

我凝视着我出生时充满扭曲表情的照片,向这个永远弥漫着荒诞的世界与那虚无的未来说出我那裹藏在深处的箴言:我们的我们,谁也逃不掉。你们的你们,都是无力的人。坟中人是共识的结局,没有你的坟也没有他的坟,我们亲手埋葬的是自己的身躯,记住,坟中的人不可能是别人,那里只有我们自己。

清明时节,寻个荒郊野外的十字路口,买上一车的纸钱,为自己去烧个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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