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暮春别腊梅》 作者：张彦华 朗诵：薛俊华

第427期

《暮春别腊梅》

作者：张彦华

朗诵：薛俊华

加班至半夜未能成眠，因而已是日上三竿了我还在睡梦沉沉中，但仍是被五叔的电话铃声催醒：“抽空去看看腊梅花吧。也是还开着，我得去看看。”挂了电话，我才慢慢想起，三个月了，足足三个月了。去年冬天第一场雪之前，冰封大地寒风凛冽。五叔早早地请了假专程前来赏梅。不料道观里的腊梅尚在含苞之中，点点金色的小骨朵羞涩地卧在枯瘦的枝头。五叔遗憾地说，来早了，人家还没开呢，等开了再来!然而，小雪跟着大雪，接二连三地下了几场，五叔也不能老请假，最终也没能顾上来看腊梅。转眼就到年根底了，五叔就回家过年去了。

现在已是暮春时节，三个月过去了。中间，我不断地在微信朋友圈中看到，道观中那株百年腊梅在雪花飞扬中如期粲然开放，在风剑霜刀之中香气氤氲，赢得四方游客寻香而来，不停地啧啧称赞。手机照片上除了金黄的腊梅傲然枝头外，就是无数围观的游客，顶礼膜拜、合影留念。抒情赞叹的诗词、精美芳香的图片纷纷在朋友圈中晒出，腊梅花俊俏的倩影、凛凛的风骨深深镌刻在我心灵的底片，一种崇敬和感慨久久回荡在心间，以至于整个忙忙碌碌的冬天，每个加班至夤夜而眠的时刻，我的眼前都映照着腊梅的芳容，都弥漫着金色而浓烈的芳香。

匆匆扒拉几口饭，我急急赶往道观。走出门来才感觉到寒意已经退去，天气早已转暖，真是山中一日，世上三年。进了道观，观中青松泛出嫩嫩绿意，翠柏显出丝丝精神。游人不多，道士悠闲。我径直往栽有腊梅的那进院子走去。刚拐过一道山墙，就闻见腊梅的香气轻轻地袭来，接着看见红布围成的布幔里，七八株高高的腊梅树静静地站在道观一角。枝头上依然是金黄的小盏密密麻麻。周围三四个游客举着照相机、手机在拍照。当我欣喜地快步走近红布幔仰起脸，热情地和这些金色的精灵们打招呼时才发现，眼前的腊梅已经不像朋友圈里照片上的腊梅那么神气活现、那么神采奕奕了。这些金色的花盏似乎是倦了累了。花瓣不再那么斗志昂扬、凛然难犯，她们约略显出了萎靡之意，散发出一丝柔和谦逊的静态和守势。犹如午后刚刚短睡的美人睡眼惺忪，又像是失恋的少女坐在隐隐约约的纱帐里了无意趣地愣着神。这时又走来一对男女，仰着脑袋，围着腊梅树转了两圈。女的忽然边走边说，奇怪，先前的香味怎么就闻不到了。她的话让我也意识到，腊梅的香味确实淡了，不像刚刚开放时那么浓烈如酒，那么张扬飞舞。

当初冰天雪地、寒意彻骨时的腊梅，随着天气转暖悄悄地变了。可是，经冬的腊梅，几个月一直和风雪抗争的腊梅啊，一朵不曾飘落，一瓣不曾凋零啊。我怅然若失，腊梅快要离去了。估计再没有时间来和腊梅道别，我默默地拿起供在腊梅树前香案上的一把红香，慢慢点燃，双手紧紧举过头顶，怀着无限敬意向着腊梅三作揖，然后轻轻插在香炉上，颓然惋惜地走出道观。

接下来，仍然是为日常繁乱的琐事加班焦头烂额，萦绕在心头的那股惆怅竟慢慢退去，似乎淡忘了即将离去的故旧芳魂。不料，今天早晨又接到五叔的电话，电话里的五叔兴奋地说，他来看腊梅了，腊梅还开着。这花真是稀奇珍贵啊，大冬天就开，一直开到这时候还不败。焦黄焦黄的，那个香啊，老远就向你扑来，香得你万分舒心。五叔是个地道的农民，六十岁了还在市里给人打工，为了生计常年奔波。然而，爱美之心从未泯灭，他在老家破旧的院子里栽了很多花树，一到春天满院子五颜六色。五叔没有继续夸赞，而是转了话锋说，估计腊梅也快谢了，因为春天暖和起来了，花无百日红啊。他在电话里唠叨说，这花啊，真不容易，就像上一辈人一样在艰难的岁月里吃尽苦头，为下一代人打下一片江山，但是不求任何回报，苦苦地熬着盼着，终于等到春天来了，该千花百朵地热闹了，该下辈人享福了，自家也就悄悄地离开了。

我忽然对五叔敬佩起来。这么多年，我们只有过年过节才能见一面。没有多少文化的五叔竟能悟出这样的人生道理来，这哪里在文化高低啊。我默默地点着头，口里连连称是。放下电话，五叔的话又勾起了我对父辈的回忆，眼前很快涌上一片香雾缭绕的金黄。那是腊梅芳香绰约的身姿，那是一缕在冰天雪地里凝成壮美而永不凋谢的香魂，在我的心里矗立成一座高大的丰碑，在用无限血泪抗争后迎来万紫千红的大地上，留给后人永远的崇拜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