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走亲戚吗
走亲戚
刘述涛
八十年代曾经流行过一首《回娘家》的歌曲,我现在仍记得歌词里唱的:“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个胖娃娃。”正月初二回娘家,成为了中国大江南北所有人的约定俗成的一种习惯。
遂川人的走亲戚也是从正月初二开始的。
在大年初一的夜色还没有降临,人们议论的话题就是明天该提什么礼品回娘家。这时候的老婆就会开始交待还坐在酒桌上的老公,今年娘家谁生了小孩,给红包的时候可得记住,可不能又像去年……端着酒杯喝酒的男人往往嫌老婆过于啰哩啰嗦,会凶老婆一句,就你话多,哪回该给的没给,还是给少了?
第二天,再忙的男人也要陪着老婆,带着小孩到丈母娘家去。丈母娘家早准备好了一切,盼着的就是女儿一家人回来。回来了,最开心的自然是丈母娘和老丈人,又可以同闺女好好说些私己话,有些家景比女儿过得更好的,还会掏点私己钱给女儿。而老丈人最开心的是又可以同姑爷好好喝上几杯了。
我这辈子对于初二回娘家的记忆大多数来自于我的姐姐姐夫带着孩子们回家时的记忆。我作为小舅子,自然是在初二留在家里作陪。我的父母也非常看重这一天,这一天是这一年当中,一个人,一户人家,一个家族开启走亲戚模式的开端。
古话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管是红白喜事,还是生老病死,只要是发什么任何事情,都要聚在一起,有商有量,该分担的要分担,该出力的要出力,否则也就不叫做家人。
我走亲戚的印象来自于小的时候。现在我已经对我的外婆没有什么印象,但我仍记得在我三四岁的时候,我的母亲牵着我,行走在砂土路上,她挑着一对竹篮子。竹篮子里放着面条、肉、鸡蛋、青布、鞋子、袜子等九样东西,这些东西是母亲为外婆准备的寿礼。母亲身上穿着一件压在箱底,唯有外出走亲戚时才会穿的青布大褂,她齐肩的短发梳得油光水滑。而我也换上了过年才穿的新衣服新裤子。在那时代的走亲戚,不像现在,谁都有几套衣裤,谁谁面面在柜子一翻,就能够穿得像模像样,那个时代,除了过年有一套新衣服外,一年到头也难得添置一套新衣。
外婆家对于母亲的到来,十分高兴,而对于我就表现得无所谓,因为我是外甥。老话不是讲,外甥狗,外甥狗,前门吃,后门走。真正对我有所谓的是去我姑姑家,我姑姑家表哥娶媳妇,我虽然只有十二三岁,但代表的却是母舅家来的客人。母舅老表高三级,走到哪儿,人都不敢待慢,总是面带笑容的问,二舅还好吧,他怎么不来?还有些待家的老人还会交待身边的年轻人说,萝卜虽小,长在背(辈)上,咱们也有细伢子出去做舅氏,人家也是一待咱们的细伢子。我那时年幼无知,听不懂这些话,现在大了,才知道遂川人是最讲究礼道的人。人一提起,都会说一个个礼道纷纷的,喝顿酒都不知道讲究多少礼道。
还真的是这样,吃顿酒席,没有几个小时不算完。现在是减少了许多程序,也减去了许多礼仪。
我在年轻的时候,对于走亲戚坐上席,要敬天拜地敬祖宗这一道弯腰作揖,鞠恭行礼这一大套的礼数所表现出的是一种格格不入的不恭,总认为要这么多的虚头巴脑的东西做什么。到了今天,所有的仪式都已经减得差不多了,我才忽然间发现,作为我们一位普普通通的人,正是不断地通过这些乡间俗成的宴席礼仪,来让一位懵懵懂懂不知道世事的年轻人,能够从这些仪式之中感觉出对他人的尊敬,对世界万物的敬畏,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唯有这样,他在以后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才更具有责任和担当。
走亲戚,走的也是亲情和情意,更是彼此之间血脉里流淌着的相同的基因。我们一个人的这一辈子要走多少回的亲戚,谁也说不清楚。
一个人从出生开始算,到满月、周岁、立夏、端午、年,再到他十岁生日、二十岁生日、还有考上了大学,成了人,以及每一次生病,再到结婚、生子、老去,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亲朋好友来到家里走亲戚的理由。
要说起来,在做月子的那一个月里,每一天都会有人提着童子鸡,拿着各种营养品,络驿不绝的来到家中,说是为看孩子,看孩子的母亲。背后所传达的却是来还情来了,还礼来了。在中国,礼尚往来,是我们每一个普通人超脱不了的人情世故。
是人情世故,我们就得接着,就得告诉我们的后人,你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只要你有任何大事,大呼一声,那些亲朋好友,他们就走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