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呢?喝酒吧,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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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岁的韩国演员尹汝贞凭借《米纳里》里的外婆一角,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配角,这也是第一位获得该奖项的韩国演员。

  尹汝贞风趣的获奖发言,又可爱又幽默,引来台下阵阵笑声,

  先是“调戏”了一下颁奖嘉宾布拉德·皮特,“终于见到你了,布拉德·皮特先生,很高兴见到你。”而后又用巧妙的玩笑指出自己的名字被读错了,“其实我的名字叫尹汝贞,不过总有人喊错,但是今晚我都原谅你们了!”还感谢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表示“因为你们我才出去工作,结果拿了个奥斯卡。”

  在颁奖后台,尹汝贞与布拉德·皮特合影

  尹汝贞的获奖并不令人意外,在这个颁奖季她已获得多项大奖,被《纽约》杂志评价表演“清晰而直接,就像阳光一样。”

  这位在韩国几乎家喻户晓的女演员,从影五十几年,从少女一直演到妈妈、奶奶,驾驭了各种鲜活的女性角色,也是很多人眼中风趣活力、穿搭时尚、优雅老去的酷奶奶。

  《纽约时报》拍摄,2021年4月

  她的人生也堪称传奇。

  24岁初登大荧幕即获得青龙奖影后;

  25岁结婚退隐,做了将近13年家庭主妇;

  婚后经历丈夫的不忠,离婚后再次回到影视界,已是38岁,一切都重头再来;

  直到48岁才凭多部高收视家庭剧中的露脸,被大众重新接受。

  有过大起大落,如今再次经历高光时刻,尹汝贞心态依旧平和,她说,“不知道这一刻是否是人生中最美好的瞬间,但真心付出努力似乎真的能够打动人心。”

  “我的生活充满了意外”

  成为演员,只是一场意外。

  在汉阳大学读大一时,一次去电视台的参观让她意外找到了份兼职工作,站在主持人旁边帮着给观众递礼物。“大多数人爱上了电影或爱上了戏剧。但就我而言,这只是一个意外。”

  60年代的韩国,电视还是新鲜事物。后来尹汝贞又在别人的推荐下,懵懵懂懂地参加并通过了演员试镜,就这样开启了演戏的生涯。

  虽然她自认“不是标准的韩国美女”,但清新的外表和演技,很快就让这张新面孔在慢慢展露。

  她被善于刻画女性心理及人性的已故韩国知名导演金绮泳选中,先后参演了他的《火女》《虫女》。深受金绮泳影响的奉俊昊曾评价她的表演,“金绮泳的电影独特且怪诞,尹汝贞的存在是如此与众不同,她从未被埋没其中,可以说她点燃了屏幕。”

  《火女》,1971年

  初登大荧幕就广受好评,尹汝贞更是凭借《火女》获得青龙奖和大钟奖。电影评论家称她拥有“特有的语速与有性格的外貌”,以“新世代年轻女性形象扎扎实实地登场。”

  短短几年,她成了红极一时的演员。青龙奖评审还曾表示,尹汝贞的发展将是分辨韩国电影品质向上与否的标竿。

  从左至右:金允景,南贞妊,罗文熙,尹汝贞,金惠子

  她的离开,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25岁的她突然公开与歌手赵英男的订婚关系,随后与他移居美国结婚退隐。

  2013年,尹汝贞参与韩综《花样姐姐》,节目组对她的介绍是,“像彗星一样出现的Top明星”。

  与赵英男的结缘因一档广播节目,对唱歌没什么了解的尹汝贞很快坠入爱河,她曾回忆道,“也许是因为他不一样,我喜欢不一样的人”。

  自己又恰好到了适婚年龄,“在我的时代,当你到了一定年龄,你就应该结婚。”受这样传统观念的影响,本处于事业巅峰的她,几乎放弃一切,一走就是13年,演员最好的时光。

  尹汝贞与赵英男结婚照

  来到美国,和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一样,想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在那里的生活却并不那么顺利,比她想象中难得多。

  她让自己成为合格的家庭主妇,每天佣人一般地整理家务、带孩子。“从1972年结婚开始到1984年,在美国生活的那段日子里,真正用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后来她回忆到。

  尹汝贞、赵英男与儿子

  虽然有困难的时刻,但最初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一切都很美好。赵英俊还给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为Nuel,韩语中“永远”的意思。可是没多久,赵英男就变了,他开始出轨外遇,甚至对妻子说,“你太丑了,不能和你一起睡。”“我有一个比你更好的女人。”

  他的所言所行给尹汝贞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口。爱喝酒的习惯也是从那时开始的。“他想给儿子取名为Nuel,但他却不是永远。真的很悲哀”。

  尹汝贞与儿子

  在民风保守的80年代,她只能一忍再忍。他们一起回到韩国,结果却等来他的得寸进尺,问她能不能接受三个人一起生活。

  这一次,她毅然选择离婚,为了争取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净身出户,放弃了所有财产。

  曾有记者问她,“你认为自己是一个勇敢的人吗?”

  她答道,“我当时不知道,但现在回头看,我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我想。也许我是无畏的。我没有任何恐惧。”

  “即使我们受到很大伤害,

  也多想想美好的时光”

  结婚时,尹汝贞曾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走到了终点。然而当婚姻结束,因为要独自抚养年幼的孩子,她迫切地需要一份工作。

  在当时的韩国,离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人们普遍认为离婚是罪恶的,离婚的人不能出现在电视或公开场合是行业里“心照不宣”的规矩。电视台高层直接表示她应该保持低调,就连尹汝贞自己也对能否回归产生了怀疑。

  《我亲爱的朋友们》(2016年)

  尹汝贞饰演65岁的单身老太太吴忠楠,话多、愉悦、热辣,想要每天都快乐地活下去,被人们认为是本色出演。

  她本想回到美国,甚至考虑过做超市收银员的工作。然而她查看了最低工资标准,每小时2.75美元,她可能连房贷都付不起。

  她的朋友、编剧金秀贤劝服她留下来,“别傻了。你可以留下来工作,你离婚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了解自己。你很有才华,你和别人很不一样。” 她这样鼓励她,还接连给了她几个角色。

  也是因为她的一番话,尹汝贞重新找回信心,“当时我38岁,那是我人生和成为演员的转折点。”

  《爱情是什么》(1991年)

  韩国家庭剧,尹汝贞(左)在里面饰演母亲的角色,这部剧也是央视1997年最早引进的韩剧。

  为了养活两个儿子,她接可以接到的任何工作。因为离开太久,又被冠上离过婚的标签,加上她已不再年轻,她只能演很局限的角色,好妈妈、坏妈妈、穷妈妈、富妈妈......

  也是在那时起,她开始认真思考演戏。

  “说实话,我不太容易爱上某件事。但从那时起,我想我真的成为了一名演员,因为我非常努力。”

  “我必须做出些不同的东西。我努力学习,因为我并不是美人。”

  《Vogue》韩国版拍摄,2021年2月

  最初也有观众打电话给电视台说,“她离过婚,她不应该上电视。”但随着她出演更多角色,慢慢累积了人们广泛的喜爱。

  《爱情是什么》、《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让她东山再起,虽然是配角,却都有着抢眼的表现。这些国内引进的第一批韩剧,也让国内的人开始认识她。

  《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1995年)

  尹汝贞饰演喜欢戴帽子的二嫂,个性鲜明,也让这部作品成了她的东山再起之作。

  时过镜迁,尹汝贞已经成了最有国民度的演员之一,至于这段婚姻过往,她也早已放下。还曾自嘲在那段婚姻后,才慢慢学会演戏,“如果没有遇见赵英男,我可能就是个演技一般的演员。”

  在伪纪录片《女演员们》里,尹汝贞借着自己扮演的角色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即使我们受到很大的伤害,也多想想美好的时光,想想我们获得掌声的时候。获得的掌声越多,扔石头的也越多。所以你要想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以前如此风光,现在也会如此落寞。所以就这样,没有气愤,也没有委屈。”

  谈到离婚带来伤害、谈到女演员的不易,同桌的很多人都哭起来。尹汝贞依旧平静,她举起了酒杯,提议大家一起再喝一杯。

  “除非我被剧本感动了,

  否则没有理由去做”

  进入21世纪,尹汝贞备受新锐导演的喜爱,也成了林常树与洪常秀多次合作的演员之一,因此大开国际知名度。

  第十六届釜山国际电影节开幕式,尹汝贞与洪常秀一起走过红毯。

  电影评论家金孝正曾说,“尹汝贞是国内(韩国)唯一随年龄增长、戏路也随之增广的演员,很少有演员能同时演绎奶奶与要角。”

  她并不局限在单一的角色框架里,许多角色都不回避对女性的欲望的描绘,而她总是能表现出角色内部的层次感和复杂性。

  2003年,尹汝贞凭借电影《偷情家族》重返大银幕。

  饰演一位60岁的婆婆,与自己的初恋情人旧爱复燃,她也凭借这个角色获得釜山国际电影节最佳女配角奖。

  《金钱之味》(2021年)

  饰演视金钱为一切,为守住财产不惜做任何事情的女主人公。

  《酒神小姐》(2016年)

  饰演一位老年性工作者,展现边缘人群的生存状况和生活的无奈。

  李在容导演评价,“她与其他中年女演员不同,她身上没有任何传统的东西。”独特的声线是她的标志,“她的声音与沙哑不同——那太过简单,她的是粗糙的、沙砾般的质地,与她精确的发音相结合,总能刺穿你的耳朵。”

  她总是能拿捏住细腻的情感表达,不过度煽情,而是用平淡自然的表演驾驭情绪。

  《季春奶奶》(2016年)

  饰演失去孙女的奶奶,时隔十年后与失踪的孙女相遇。

  《抓住稻草的野兽》(2020年)

​  饰演一位失忆的母亲。

  《米纳里》(2020年)

  电影讲述一个韩裔移民的家庭,试图在美国西部的一片农田上建立起家庭,然而生活中却遍是困境的故事。尹汝贞饰演习惯韩国生活方式的祖母,与习惯西式生活的孙子之间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后来祖母帮这个摇摇晃晃的家庭找到了家的意义。

  几十年来,尹汝贞收获了许多后辈演员的敬重,这背后是她不因年龄而消减的对工作的认真:

  “我在这个行业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当你读一个剧本时,你可以分辨出其中的差别。我将是剧本的第一个观众,除非我被剧本感动了,否则没有理由去做。”

  “我没有上过表演学校,也没有学过电影,所以我一直有一种自卑感。每当我得到剧本,就要非常努力地练习。”

  在表演之外,尹汝贞喜欢读书,还热衷翻译一些外国作品,她曾到英国讲学,还曾被英国驻韩大使馆授予文化大使称号。

  而专注演戏的她,也没想到自己因为真人秀再度出圈。罗PD的综艺节目《尹食堂》里,她化身尹社长带领大家开餐厅,节目里的她总是不经意间脱口金句,让她被许多年轻人封为“国民奶奶”。

  《尹食堂》海报

  “当了50年的演员,代表作竟是《尹食堂》,太丢脸了。”尹汝贞曾打趣到。

  有人问她,如何做到讲话风趣幽默,她表示,“自己活得久,又喜欢闲聊,所以才练就了现在的口才。”

  而她自己,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成为真人秀明星,“一切都是一个意外。我的生活就是一个意外。”

  在获得奥斯卡奖提名后,许多外国媒体将尹汝贞称为韩国的梅丽尔·斯特里普。

  尹汝贞则回应,

  “我为自己和梅丽尔·斯特里普感到遗憾——她不了解我(笑)。

  其实我不喜欢被人比较,也不想和谁成为竞争对手。

  我钦佩她的工作和一切,但她有她的故事,我也有我的故事。”

  她的故事由一场意外开始,也曾“走偏”,但最终夺回了书写自己人生的主导权。经历过苦难,她更懂人生的珍贵,“哪有不遗憾、不痛苦的人生啊?都很痛苦很遗憾的。得学会一个个放下、放弃才行,我决定要笑着活下去了。人生值得一试,真的很有趣的。”

  她本迫于生活之苦入行做演员,在不断努力的过程中爱上了表演,顺带得了个表演最高奖。她说,希望能一直拍到拍戏不会给别人造成负担的那一天。

  “只要我有记忆,只要我能背过台词,就想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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