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他老娘的病

作者:嘉陵晓月

嘉陵江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手机的酷狗铃音响了。

睁开惺忪的双眼,透过帘子,瞅见窗外黑夜渐退、红日渐升;于是揭了被,披了对襟、套了青蓝粗布裤、拢上千层布底鞋,开了柴门,跨进沐浴着晨风的小院;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时时还有些花草香,若橘花、若槐花、若那无名的格桑花。

远处炊烟袅袅,小溪旁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盘石而座,右手着那桑木梳、梳着那飘逸且齐腰的发,傻傻的盯着水中的倒影,不知道是在思念那家的郎,还是在自我欣赏。

晨作的农民,正在山那边的湾湾里头锄草、翻地……时不时用那沙哑的喉咙,吼上几句粗犷的歌:“山蛋蛋那个……”

不知从那儿窜出那条被阉而在城里头呆过几天的哈巴狗儿,狂吠着;扰乱了这乡村的祥和,打乱了这人间的烟火气儿。

长须的大爷嘴里叼着烟叶裹的旱烟,猛吸一口;便抢起扁担以不及掩耳之式,朝那阉狗脑门劈下去!那阉狗是夹着尾巴“告孃孃!告孃孃……”跑进柴垛子。大爷又是朝那狗身,抡了两棍子,且训道:你……在城里才呆几天,就忘了你爷、你爹也是泥腿子,也忘了你……只是一只土狗!

快十点了,一向起早的刘老太,门还没开。张婶去敲了门,喊了几声,没人应;便叫来李叔,踹开门儿。只见那漆黑的罩笼里,躺着骨瘦如柴的太婆,低声的呻吟着。

“哪儿不安身?昨天儿,你不还在挖土么?”张婶问道。

刘太:“身痛,发冷,你看我盖了这么厚,还是不热火!”

张婶一瞅,床上盖了三层九斤被,外搭一老棉袄。“估计你是受寒了!”扭身对李叔道:“孩儿他爹,你上去请一下先生,来给刘太婆瞧一下。”

李叔请来先生,张婶是点了柴火煮了红糖醪糟荷包蛋,请先生入了八仙桌上位,吃蛋休息片刻。

屋内漆黑,光线透入不是很好,便开了灯。只见刘老太除了重衣厚棉之外,还蜷曲的把老脸朝着墙。

轻轻拍醒她,翻过身,见面色黧黑,犹如锅底。铺盖卷,稍许漏风,直呼“冷”,只见那牙是“咯咯儿、咯咯儿”的响,身子也在不自主的抖。伸出那枯松的老手,在寸口搭上脉,浮!不紧且无力,那不就是浮细无力莫。皮肤干燥,时有皮屑掉下。

“来伸舌!”刘老太虽然在极力的配合,可是眼睛却从来没有瞪开过;偶有张开,但马上又合上,时而又闻得呼噜声。

舌头伸出,借着光线看了,那是舌淡水滑且嫩,苔薄不黄、薄薄的一层白。鼾声中时常夹有“唉哟”声。“太婆,除了发冷,还有那个地方不安逸!”“先生嘞!脑壳(头)、连二杆(小腿)、螺丝拐(踝关节)、珠儿子(上臂)、倒拐子(肘部)都痛,一句话舎,除了心不痛,个地方都痛!”

张婶在一边嘻哈道:“太婆,我看你是心也痛哦!心不痛的话,早就切看了,那会拖得如此严重,药都没吃。”

太婆依旧眯着双眼道:“他婶,你不是不晓得,我年青丧夫;好不容易把那独子养大,可是呢?讨个媳妇儿,折(失去的意思)个儿!唉!”

张婶和刘老太依然在拉家常,先生便掏出纸墨,笺上写下:麻黄10g、附子10g、细辛6g、甘草5g、川芎12g。

李叔骑着他那,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响的老牙壳---二八大杠,上街,在县城里抓了三剂药。

那山路崎岖,来回十多里,可李叔平时走路都带风,何况是骑车、救命;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便走到回程的半山腰;额头上是豆大的汗水珠子,抬着肩的出着气儿。

我高呼一声:“李叔!你这是咋?”

“刘家太婆,害病了,他那气管炎(妻管严)的儿子许久都没回家、看管过老娘了;只好我们这些邻居帮忙一把!”

“哦!请先生没有,需不需要我帮忙?”我应声道

“请了!老先生还没走,估计还在等我药呢!”

于是我和李叔翻过山丫;将药拿回堂屋。先生见药抓回,便接过药包。将药包中的附子拿出,对张婶说:“你来架火,我来熬。”

只见先生架了一口砂锅,锅里加入一大斗碗水,然后把附子放入。

可能是因读书三年、口出狂言的心里作怪,我便问道:“先生,小剂量附子不是可以同煎莫?”

先生没回头,忙碌中回答我:“现在炮制过的、小剂量附子虽然可以同煎;但是我们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应当先煎。”他顿一顿,接着说:“且水要加足;中途若是水少了,切不可加入冷水;一旦加入冷水,容易析出乌头碱、乌头次碱之类,患者服用后容易引起乌头中毒!”

“啊!?”我鼓气二筒般的眼睛,看着先生。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啊,看来我还是读书太少;除了常规的中医书籍,现代的药理知识也要涉入啊!我的脸有些发热、发烧。

药大火烧开后,先生叮嘱小火慢熬;大约过了30来分钟,只见先生拿来小勺,舀了附子水,像喝酒一样、小口抿;一勺尽,先生道:“不麻口,把麻黄拿过来。”

我顺手把药袋提过来;打开包,见药皆是独立包裹的;为什么这样呢?想必是先生交代过李叔,李叔又让药堂里面的人儿这样包装吧。只是如此火柴盒大小的一堆药,分包,苦了抓药工。

先生拿过麻黄,倒入沸腾的汁水中;不一会儿,泡沫浮起。又见先生,用小勺不断的舀去浮沫。

我又忍不住,问了:“熬药,不都有沫子莫,为什么要打去?”

先生抬头,望着我绯红的脸说:“麻黄沫子,容易缠脑子、也容易激动心;容易导致一系列除了主治之外的副作用。”

“哦!”我垂头应声者。

沫子打净,又见先生依次放入川芎、甘草、细辛;对张婶说:“下次,你帮着熬药,也需要这样一步一步来;切记到了这一步不能加盖子!”

张婶笑眯眯的说:“熬药,不是都要加盖子莫;为什么你的药不允许加盖子?”

先生云:“加盖子的药,那是小火慢炖的滋补药;这刘老太的药中有细辛,细辛一味药中含有挥发性的黄樟醚,这种挥发物质不挥发出去,患者服用了容易出现恶心、心悸、胸闷.......”

“真是不听不知道,原来熬药还有这麽多学问!”张婶道

药物煎煮好,去渣;先生将汁水分作两份。叮嘱,上午在9-10时之间服用;下午在3-5点服用,不可在晚上7点之后服用。

我心里又在打鼓,想问;晚上7点不服药,这是什么讲究?于是问了先生;先生说:“麻黄剂,夜晚服用,人体较兴奋,影响睡眠、影响...........”

“哦!”我真是恨不得自己找一个地缝钻进去,除了无知还是无知啊;所以只能低头应声。

先生把药端到老太床前,从老太腋下穿手,将老太扶起,李叔赶紧将棉被叠好一床,塞入老太的背后,让老太斜靠上去。

老太哆哆嗦嗦的,从先生手中的碗中喝入药汁。

喝完,先生又将垫背的被子抽去;将老太放平,踏实棉被,不让漏风半点。叮嘱老太安心休息。

时光慢慢的流逝,太阳也从东边走到了南边;突然听见,房门里的老太,在大声说:“好热。”

先生赶忙跑进屋里对老太说:“别忙掀被,再捂一下。”

接着退出房,对张婶道:“等一会,她额上掺汗,你就帮她把被子揭开,赶紧抹干身子,给她换干净的衣服;切记不可大汗出,也不可以再次受风。”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老太额头上开始,湿润;张婶就让我退出房,帮老太换衣物。

外边呢,李叔熬好了粥,同时备有酸萝卜儿。

换好衣服,喝了粥;老太精神了不少,疼痛也得到了缓解,脉也开始浮动有力。先生又交待了若干,便收拾好行档回家。

望着先生远去的背影,感觉这山谷的风虽大,但它却很暖。

这老娘是谁,是不是你的娘亲?

这先生是谁,是不是你心中的老师?

唯独这我还是我,可世事却又让我改变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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