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识本草：对旋覆花功用的再探讨

旋覆花，始载于《神农本草经》，言“一名金沸草”，神农氏又载旋花别名为“金沸”。尽管别名类似，但旋覆花与旋花两者分列足以说明当时社会识文断字的医药工作者还是能将两者拎得清的。不过，也正由于两者都有这个雷同的别名，也造成后世的混淆，将这种混淆予以识别在唐代的本草中有所体现，比如《四声本草》有讲：旋复用花，旋葍（音福）用根，今云旋复根即旋葍误矣。不过，巧合的更是旋花根与旋覆花的根均有“续筋”的应用。旋花根，《神农本草经》中记载其别名为“筋根华”，《名医别录》云：“主续筋也。”《雷公炮炙论》中记载旋复花根说：破斫筋断者。以旋复根捣汁沥疮中，仍用滓封疮上，十五日，即断筋便续。此方出苏景中家獠奴用，效。雷敩这一记载指明了旋覆花根可使“断筋便续”。《本草拾遗》说旋花根“主续筋骨，合金疮”，《本草蒙筌》载旋覆花根“主风湿续筋”。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笔记“时珍自京师还，见北土车夫每载之，云暮归煎汤饮，可补损伤。则益气续筋之说，尤可征矣。”近代张锡纯先生在其《医学衷中参西录》中也记载以旋覆花代替旋覆花根也有续筋之效，“药房无旋复花根，是以后世用者权用其花，想性亦相近，故能奏效”。纵观历代典籍的记载，足以说明古人曾用旋花根、旋覆花根来“续筋”为用，但如今这一功用显然泯迹消失不见了。

《神农本草经》中记载旋覆花的功用为“咸，温。主结气、胁下满、惊悸，除水，去五脏间寒热，补中下气。”早期医家这种对经验积累的客观表述是难能可贵的经验。东汉时期，张仲景在其《伤寒杂病论》中有两首汤方涉旋覆花，一为旋覆代赭汤主治“伤寒发汗，若吐若下，解后，心下痞硬，噫气不除者”，一为旋覆花汤主治“肝着，其人常欲蹈其胸上，先未苦时，但欲饮热”，也用于“寒虚相搏，...妇人则半产漏下”。后人多以旋覆花主降来意会其功用，实则并非如此。近代张山雷在《本草正义》中提到“按《本经》旋覆花一名金沸草，《局方》有金沸草散一方，疑古人本有用其茎叶，而未必皆用其花者”，“今人恒用其花，而并不用其茎叶，竟以重坠之功，责之轻扬之质，恐亦非古人辨别物性之真旨也”，也就是说古人所用的旋覆花应当是旋覆花地上部分，也就是“金沸草”。由全草及至其花入药，其味咸软坚，温而能通，自身便具备具有蠲饮化痰“主结气、胁下满、惊悸，除水，去五脏间寒热”的功效，代赭石重镇方有降逆止噫止呕止哕之效，所以后世旋覆花主降之说实属意会。

张仲景也用旋覆花汤治疗气血郁滞引起的肝着、虚寒而夹瘀导致的妇人半产漏下。旋覆花汤中新绛为茜草，茜草入药以“茜根”为名也始载于《神农本草经》，书载其可主“黄疸”“补中”，早见于《内经》的十三方有“四乌贼骨一藘茹丸”也用于慢性肝病肝功衰竭而引起“病胸胁支满者，妨于食，病至则先闻腥臊臭，出清液，先唾血，四肢清，目眩，时时前后血”，为女性则内分泌功能受到严重影响致使“月事衰少不来”。所以，仲景用茜草之于肝着、妇人半产漏下也是据前人经验而来了。但，旋覆花为该方的主药，很明显除了蠲饮化痰之外旋覆花别有功用。结合《神农本草经》及后世《名医别录》的记载，不难发现旋覆花确实也有它用。《神农本草经》说主“胁下满、惊悸”，《名医别录》中复载“通血脉”。《灵枢》中有说“邪在肝，则两胁中痛”，传统理论又有“肝主筋”之说，再结合旋覆花根的“续筋”之用，这就意味着旋覆花具有“温通肝脉”的作用了。后世吴鞠通先生在旋复花汤的基础上创制香附旋复花汤更能说明旋覆花的这一功用，吴也解释说“香附、旋复，善通肝络而逐胁下之饮”，此诚发皇经典的点睛之笔了。

《神农本草经》又载旋覆花具有“补中下气”之功用，“下气”二字的表述，再加上旋覆代赭汤主“噫气不除”，这或许是造成后世认为其主降的渊源。《本草新编》中对旋覆花主“逆气”之说予以解释，讲“或问旋复花不可独用见奇功，有之乎？旋复花固不可独用也，得代赭石，则能收旋转之功。凡逆气而不能旋转者，必须用之，下喉而气即转矣。二者不止能转气，而且能安气，亦必须人参尤奇。”这种解释反而更加说明旋覆花并无降逆止呕之功，试想，如果旋覆花具有此功，何必非假以代赭石、人参方才有效呢？解释只不过是掩饰了。如何理解“下气”？或许从金沸草之用得到答案，金沸草可用于治风寒咳嗽，痰饮喘咳，胸膈痞满等症。《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载有名方金沸草散，是方对风寒咳嗽疗效显著。这就提示金沸草止咳化痰才是其“下气”的内涵，这才是神农氏的本意。不过，旋覆花“补中”又是何意呢？陶弘景在《名医别录》又讲其可主治“风气湿痹，皮间死肉”，这就不仅令人联想到《神农本草经》讲茜草的“补中”之功，难道旋覆花也有类似之处吗？呜呼，植物药用的世界真奥妙无穷也。

少一点主观意会

多一些实证主义

尊重客观的真实世界

是对古人的莫大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