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网探寻“世遗泉州”的“商贸名片”②】永春香：一脉“香”承

中国网福建讯 1974年盛夏，泉州后渚港出土了一艘宋代古船。经专家考证，这艘古船的年代是南宋末代，这是一艘从海外回国在后渚港沉没的商船。除了船舶本身外，让世人震惊的还有那跟随船板出土的2000多公斤香料，有麝香、乳香、胡椒、沉香、檀香等等。

如果将这个信息进行延展：宋元之际，香料贸易，刺桐港，市舶司等等因素的叠加，不难引发人们对香料这种舶来品如何跟随阿拉伯商业家族的足迹，经过海上丝绸之路来到泉州，又如何与本地香料、中草药进行配伍形成全新的“中国香”最终“扎根”泉州进而输出世界的遐想。

更令人玩味的是，在这一缕清香引进来、飘出去形成的路径里，不管是宋元时高不可攀的贵族奢侈品，或是祭祀神明的宗教用品，还是如今正在走入寻常百姓家的养生静心产品，香与人们生活的故事千年不衰，制香者总能满足当下时代用香者提出的最新需求，他们恪守传承了什么，在此基础上又创新了什么，这值得去探寻一番。

“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22处遗产点之市舶司遗址，刺桐港香料贸易的繁荣与当年蒲寿庚“擅市舶之利”有莫大的关系。图为市舶司遗址东北发掘区考古发掘鸟瞰图。王俊 摄

泉州与香的“艳遇”，源自一位著名的阿拉伯商人。

这位名叫蒲寿庚的阿拉伯商人跟随父亲举家迁至泉州，宋元交替时期，官至蒲寿庚占据了泉州香料海外贸易的“头把交椅”整整三十余年。 朝代更迭，到了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因蒲氏家族跟元朝交好而震怒，对其族人追杀、流放，蒲氏后人流落各地，其中一脉避居永春，并扎根于此，靠祖传技艺谋生。

光阴荏苒，蒲氏后人在这个偏居一隅的小城，靠经营家族的老本行为生，许多人一辈子都在和香打交道。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不再做香料买卖，而是开始制作香产品，将小小的香产品做成了大产业。

2013年7月，永春县正式挂牌“中国香都”。这一金字招牌如何在“海上丝绸之路”起点的泉州崛起？未来解开这一谜团，我们走进永春，走进两位制香大师，并通过他们探寻香道在永春的“前世今生”。

位于永春达埔镇的中国香都博物馆和香品王条街。康庆平摄

香缘

作为永春达埔兴隆香坊的第三代传人，林文溪16岁已经能够闻香识物。“鼻子灵只是满足了入门条件，最重要的是对各种配方要谙熟于心”林文溪脑中记着的配方，都是几百年来的家传积累。

2012年冬至前一天，当代诗人余光中应邀品鉴了林文溪的香，欣然题词：“永春篾香的工艺极其难得，闻名遐迩。你的香品让人闻了之后，心旷神怡，修心养性。”

能受到文坛巨擘的首肯，林文溪颇为自豪。而许多人并不知道，70年前，也是他家的香，还曾与一带高僧弘一法师结下一段缘。“1939年，弘一法师到蓬壶普济寺静修，经过达埔汉口，被一家香坊吸引，正是我家先祖的香坊。”林文溪说，当时，大师一进门，便双手合十，连呼“施主兴隆！佛祖尊荣！”得此福缘，家里从此把香坊取名为“兴隆”。

许多年来，不断有人问，如此精妙的香艺，传自何方？林家人从来都是据实相告。“宋朝末年，阿拉伯大商人蒲寿庚家族，垄断泉州香料贸易近30年，后来被明朝官方流放，其中一脉到了永春达埔，在汉口村安家。”林文溪说，制香工艺是蒲氏后人的传家之宝，但逐渐外传，成了当地一门特色产业，他只是受益者之一。

外国客商走进中国香都的著名企业兴隆香业。康庆平 摄

香旅

再精妙的配方，最终品质还是要看原料。为找到更好的香料，2004年，林文溪启程奔赴越南开始他的“寻香之旅”。“我在广西认识的一位香客说，东南亚最好的香料，在越南中部的惠安，是个古镇。”未及核实验证，仅凭借这些碎片式的信息，林文溪便单枪匹马闯了过去，果然见到了各种各样的香料。不过，很多一看就是假的；好不容易找到真正的上品沉香，却苦于身份资质不够，买不下来：沉香是高端交易品，交易由当地政府监管。

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2007年，一名叫王蔼强的华人出现改变了林文溪的命运。“他曾是当地武官，也十分痴迷于香料，听说我是闽南人，很快就成了朋友。”林文溪说，永春篾香长期出口马来西亚、印度、越南等国家，在圈里的名声很响。有贵人相助，林文溪终于通过官方渠道买到了梦寐以求的奇楠沉香，号称“香料中的钻石”。

这段香缘一直延续着。2012年，王蔼强来到永春达埔，为林文溪留字“香飘四海”，就挂在公司，寓意中国一方小镇，凭一缕香，就能建立起与世界的联系。

2013年7月22日，“中国香都·永春达埔”正式授牌，永春县成为中国首个国家级制香基地。尽管如今蒲氏家族人口并不多，但从明末清初开始传习下来的香道，已发展衍生出300多家香企，从业人员数万人，销售网络遍布全国，还出口到欧洲、东南亚等地区。

在永春县，像林文溪这样的香道传人和冒险故事，还有很多。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以香起家、因香发展、为香奋斗，奔波于海内外，撑起了“中国香都”的大版图。

同样是在2013年，随着“一路一带”倡议的实施，为永春香产业发展迎来了难得的机遇，使香企与这些国家和地区联系日益紧密，前往处在“海丝经济带”的国家去购买香原料的企业越来越多，更加深度地参与到了“新海丝”的贸易合作中。

“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22处遗产点之美山码头，作为刺桐港的组成之一，宋元时期诸如香料等货物从这里上岸。图为晚霞中的美山码头。成冬冬 摄

香传

永春香产业的发展，离不开一批坚守、传承香道的匠心艺人。位于永春县城五里街西安路上的蒲庆兰香室，从创号至今已有150多年历史，现在的掌舵人蒲良宫已经是蒲氏制香的第二十三代传人。

走进香室，宾主还未及对话，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首先飘入鼻腔，继而进入胸腔，醇厚的韵味让人不自觉地闭眼、深呼吸，试图通过嗅觉去捕捉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份灵动……在永春，制香人家往往是以这样独特的方式迎接客人的到来。

蒲庆兰第10代家传制香。康庆平摄

伴着袅袅的香气和一壶香茗，蒲良宫开始聊起制香的历史。在他家中，至今还珍藏着当年先祖使用过的碾槽、香壶等制香工具。在特殊的年代，为了保存这些祖传的制香用具和香料配方，蒲家人冒了很大的风险。

对于蒲良宫来说，他制香的“核心竞争力”便是家族代代相传、秘而不宣的合香配方。在他看来，一款好的合香，就像中医药一样需要讲究君、臣、佐、使，制香者通过准确把握香料的主次，阴阳调和，众味合一，让香料在熏烧过程中发挥作用，达到宁神静气、调养身体的效果。这样的香，市面上不多见，物以稀为贵，这样的香品经常能得到一些高档养生会所的青睐，所以不愁销路。

除了传统的营销渠道，蒲庆兰香室也跟上时代，进行网络销售，旗下淘宝店经营着上百种香制品，其中以“文化香”为主，销量也还算不错，而他的儿子蒲海星虽然在泉州，但是也在传播、推广香文化。

晒香。康庆平 摄

网络时代的到来，让世界成为了“地球村”，也为传统制香业带来了新契机。永春香产业是典型的“两头在外”模式，原辅材料、主要销售市场大多在生产区域之外，一些香原料，甚至要到越南、缅甸、泰国、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收购，顾客也分散在全球各地。网店经营模式的拓展，不仅解决了销路问题，也在一定程度上节约了销售成本。“经常合作的香农，一个电话过去，他们把香木直接寄过来就可以了。”蒲良宫说。

香火

香产业的发展除了背后默默无闻的守艺人，更得益于在创新中寻求产品突破的匠心者。

乌沉香、艾草香、鹅梨帐中香……2020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打乱了各行各业的步伐，香产业由此笼罩上一层阴霾，然而，林文溪掌舵的兴隆香业却在疫情期间研发出具有净化空气功能的新香品，并通过线上直播火了一把。

斗香。康庆平摄

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所带来的影响，2020年直播带货在拉动经济增长、促进消费等方面的效能凸显。兴隆香业也在直播平台上开辟了自己的直播间，进行线上销售。兴隆香业的直播项目最初由林文溪的儿子林峰生负责。作为一名大四学生，林峰生更能理解年轻人的消费喜好。在他的带领下，兴隆香业根据线上产品的成交单价、品类制定了两款爆款。

“幸福香囊”是爆款之一。香囊通体红色，表面裱上了金色花纹，细细嗅来，带着天然的草木香气。这是去年兴隆香业针对线上销售开发的新产品，分男、女两款，采用沉香、檀香和多种中草药香调配制成，具有杀菌、消除异味、净化空气的作用。其单品定价仅99元，深受年轻人喜爱。

由于将单品定位在契合年轻中低端消费群体的需求和喜好上，兴隆香业在年轻消费者较多的直播市场上迅速“圈粉”。“去年我们在直播主场中开展10多场直播，两款爆款单品卖出10多万单。”林文溪自豪地说，年轻一代是消费市场的主力军，相比传统香品，他们更希望尝试别样的创新产品。为此，兴隆香业通过对产品注入新理念、新元素来吸引消费者，从而带给消费者全新的消费体验。

这些年来，随着电子商务、直播带货等消费新业态、新模式的出现，永春香产业发力新零售，建立起全新的营销体系。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永春香产业电商从业人员有数万人，透过网络，永春的一脉“香”传，飘向五洲四海。

品香。康庆平摄

香道的传播自始至终与文化必不可分，当年阿伯商人带来“舶来品”，如今竟成了出口世界多国的热销文化产品，这一步永春走了700多年，看似有点慢，但正如那袅袅升起的烟云，有些底蕴和厚重，就是需要慢慢体味的……正如当年，余光中所说的：“科技是忙出来的，文化是闲出来的。文化讲究慢，你一定要定下心来，然后慢慢欣赏。”（林颖杰 林锦旺 许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