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宝瑄:回忆梅兰芳演出《宇宙锋》
(摘自《聊城京剧》)
梅兰芳伯父的戏可以说是听得不少。从开明戏院时期,到抗日前1936年来京在第一舞台演出。不过那时我的年纪还小,有些已经记不得了。解放后,梅伯父从上海迁居北京,在北京也经常演出,因之我得一饱眼福。看了不少次精彩表演,但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他演出的《宇宙锋》。
梅兰芳之《宇宙锋》
《宇宙锋》这出戏的唱、念难,做戏更难,能进入角色最难。这出戏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与假这一矛盾贯串全剧表演的始终。从赵女上场念引子“杜鹃枝头泣,血泪暗悲啼”起,就有真与假的矛盾。匡府被抄杀是真,匡扶被杀是假;赵女痛忠良遭陷害,一家不能团聚是真,痛丈夫故去是假。赵高应允修本保匡门无事,此时赵女的心情由悲变喜,由假变真。秦二世上场唱一句,进门与赵女对视,扮演秦二世的姜妙香伯父在这里的表演非常恰当,是惊喜此女貌美。梅伯父在这里的表演是先惊讶,而后含羞离去,表现出封建社会妇女羞见不识男人的心情。
像这样的小地方往往不为人重视,梅伯父却从不疏忽,十分认真。秦二世下,赵女再上,听赵高说:“明日早朝送进宫去。”此时赵女又急又气,感情真挚。及至“见哑奴她教我把乌云扯乱”开始装疯,又表现出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一段〔反二簧〕,边唱边做,脸上的表情也是随唱而变。突出一个“装”字,不是真疯,又要像真疯,这是最难之处。金殿也是这样,始终处于真和假二字之中。戏到最后赵女三笑“哈哈,哈哈,啊哈哈…”下场。“三笑”以后哑奴搀扶转过身去,从梅伯父背后也可以看出戏来。
装疯与真疯不同,火候要掌握好。当年我舅父王瑶卿演出《乾坤福寿镜》在“失子惊疯”一场,胡氏夫人因儿子丢失而疯这是真疯,因此王瑶卿舅父创造了一套水袖舞蹈动作:扑、打、甩、抓、掸、抖、上旋、下旋、扔、拖、转等。显示出胡氏夫人精神失常,躁狂症的发作情景。装疯就不同了,是假疯。通过假疯,避过秦二世对她的觊觎,通过假疯,可以大骂昏君无道,使皇帝对此疯女哭笑不得,也莫奈何她,只好对赵高罚俸三月而作罢了。
从真与假想到家父在世时,谈到杨小楼唱《安天会》时曾经这样说过:“演‘猴戏’要显示出猴子学人,而不是人学猴。杨小楼就是前者。”今天想起来,这和装疯、真疯是同样的道理。
梅兰芳之《宇宙锋》
当年梅兰芳伯父演出《宇宙锋》只演“修本、金殿”。后来才把前面指鹿为马,匡赵联姻等加上,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观众也就看懂了这出戏为什么叫《宇宙锋》。剧本“修本、金殿”仍是高潮。“修本”一场“老爹爹发恩德”一段唱,当年是唱〔慢板〕。梅伯父演出全本《宇宙锋》时,最早也是唱〔慢板〕,后来感到在匡赵联姻以后,赵女有个单场,小锣入头上,唱〔西皮慢板〕“初嫁匡门心好惨…”于是便把“修本”一场中的〔慢板〕“老爹爹发恩德把本修上…”改唱〔原板〕,以避免板式重复,又符合剧情。
《宇宙锋》是京剧中的一出传统剧目。
梅兰芳之《宇宙锋》
在梅伯父演出此剧以前,很少有人演出此剧,听我秦家大姨妈(梅家的老姑太太)说:“当初打南边来了一个唱青衫子的叫余庄(即余玉琴)他唱过《宇宙锋》。”我舅父王瑶卿不唱这出戏,据他自己说不喜欢这出戏。他不唱这出戏却教这出戏,我见他教过杜近芳、杜近云、于玉蘅等人。王瑶老教的《宇宙锋》,在唱法上、身段上均与梅兰芳伯父有所不同。
来源:(《戏曲艺术》198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