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不自在的人生如同这棵树

10年前，我曾写过一篇题为《一棵树》的获奖散文，那是一棵生长在桃源乡野中的丑树。我遇到那棵树的时候，正值雪天，满山的竹子被雪压得轻轻喘气，只有那棵丑树兀自立在小路边，悠然自得。那位乡下的老者告诉我，因为它丑，所以躲过了一次次伐戮。
　　现在，你们一定很想知道那棵丑树的现状了，那棵丑树早已不在那荒野中，它进了城，给它生长了多年的地方留下了残缺和想像。
　　丑树进城实在出乎它自己的意料，当一彪人马热热闹闹将它请进城时，它一路的惶恐。面对繁华的都市，面对深不可测的小巷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它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卑。在荒野的日子里，雨什么时候为它洗澡，风什么时候为它解闷，鸟儿什么时候为它说些新鲜事，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与从容。在乡下，它丑得简直被人忽略不计，如今被置于城市中心，它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城里人的一种病态。无论如何，是城里人改变了它的命运，能被重视总是件好事，因此，它的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感恩的光泽，它要为这座城市努力地生长。
　　丑树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忘记了乡下老者的忠告，在这座城市里，它每天早早地醒来，用它的枝叶去迎接第一缕阳光。在烈日下，它尽力用绿意为人们消除些疲惫，在充满着混合气味的环境里，丑树以极大的忍耐力和适应力生长出自信来。
　　古人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被摧的木一定是挺直高大的可用之材，丑树万万没想到的是，丑到极致也便是秀。在一次街头美景的评选中，它被评为“最佳园林小品”，这样的荣誉，它从来没追求过，它只是想报答城里人的知遇之恩和体现自己的价值。因为它的出色，烦恼也就随之而来，丑树听到了许多同类在风中的絮絮叨叨：看，那么努力，不就是想争个荣誉和位置吗？丑树在乡野生长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在意到它的存在，更不会有人对它评头品足，它只是一棵丑树，只是活在一种生命的过程中。丑树决定收敛起自己的光芒，没几天，枝叶便有些无精打采了。“瞧，它在闹情绪哩。”丑树又听到了同类的絮叨，这让它有些不知所措了，并为有这么多的同类在它身上花费心血而感到深深自责。
　　丑树开始怀念在乡野的日子，那是多么地随意与诗意的时光呀，在充满着诡谲的城市，它显然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土壤，它决定让自己的心灵重返乡野。在城市的一隅，面对那么多高楼大厦，就像面对桃源乡下的山林，面对奔走的人和车，就像面对乡野里觅食的鸟儿……它就这样静心修炼起来，直到有一天，它把喧嚣的市声，听成了小溪水在轻轻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