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人设崩塌，怎么面对｜嚼白句

“很多刻意营造人设的人都不靠谱。人识应该是自然形成的东西。”

不久前一位尊敬的兄长给我看了一个东西，看完我吃了一惊。

我没有想到，一个朋友，平常我面前总是彬彬有礼的朋友，另一面是我完全不认识的，也是我个人无法接受的。朋友的人设瞬间在我眼前崩塌。

人设崩塌自然会给原来的朋友带来震惊的。不同的人设崩塌我会选择不同的应对处理方法。此处啰嗦一下个人的一点感受。

就像我老朱这样平素倔强傲慢的人设，有一天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三姓家奴：“方其出而游乎上国也，奔趋乎爵禄之府，伺候乎权势之门，摇尾而乞怜，胁肩而取媚，以侥幸于寸进……”（吴澄，《送何太虚北游序》）我的朋友们大概也会目瞪口呆，眼镜碎了一地的。当然，我能想象朋友们的选择——割袍断义。

这样的人我见识过相遇过。好在，我亲密的朋友中还没有见过这样的，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也算我老朱眼睛不是太瞎。万一以后遇上，立即明示，割袍断义，从今往后，鸡往前拱，猪往后刨，各走各的道道。从此生活中永不相交的平行线，遇上，就是敌人，虽不至老拳相向，眼睛朝天，拂袖而去是起码的。

但日常生活中如兄长跟我提到的事，不比背叛，都是日常生活中的不堪，有些行为已涉犯法，但这些并非针对你，朋友在你面前却依然彬彬有礼，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但我却因为见到了不堪接受的另一面，实在无法再像从前一般。不过割席断交倒不至于，毕竟人是多面的，他至少对着我尚持礼义廉耻，所以，处理起来也是需要小心的。

这样的局面虽然也不多见，我却也不是第一次遇上。

不多见，是因为人与人相处，总是以其最闪亮的一面呈现，孔雀都知道展示其最美的一面，何况人呢？再说，人与人相处，不经难事，不经利害，不经时间，很难知其真正的底细。即使耳鬓厮磨的夫妻，也常有同床异梦，互相隐匿，何况无论一般朋友，乃至亲密朋友。我自己过去也讲过，人很难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内心深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不过，这种内心秘密，只关乎个人精神世界，与老兄和我说的人设崩塌是两回事。

所谓人设，本意无非就是角色扮演，就是刻意营造的自己社会生活形象。我在自己的媒体生涯中，曾经策划过一组文章，《假面时代：他们为什么装》，探讨过类似问题。人设，如兄长所言，若是刻意营造，就是装，就是假面。不过，包容一点说，知道在社会生活中扮演营造某种形象，至少人设者知道，这种形象是社会认可的，于他也有利。无论是否为钻营之需，他至少在扮演的过程中会可以约束自己的潜伏的或者另一面的不堪。

因为过去职业生涯所背负的原罪，常常有无知无畏之徒跑来攻我之坦荡为“装”，我总是笑笑。其实你装试试，装一年，装两年，可能容易。你一年又一年地装下去试试，真装下去了，我还真佩服了，这会内化成为你新的人设，面具成为你的真面，与自然形成的类似了。

但是，装实在是一个很艰难的事。苏联内务部的人擅长，王鼎钧的回忆录也讲了国民党特务潜伏在学生中也干这个，但这种情况，得有信仰和子弹威慑支撑啊。普通人少有这种毅力和勇气。

人设崩塌，就是自己内心知道不正常不合适自己日常也多加掩饰的言行举止，装不下去了，遇事暴露了出来，用摄影专业用语和媒体话术说，就是曝光了。

最容易曝光日常知道掩饰的言行举止场合，通常是在私底下，或酒桌上。

私底下，那些营造人设的人终于觉得可以放松了，一放松，刻意的掩饰就土崩瓦解，本性显现。所以中国人早就有了人前背后，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这就是人设。背后一套被曝光，就是人设崩塌，会让朋友震惊。过去背后一套少曝光，无非就是所见者或惧于威势，或惑于利益，或困于情义，等等，不能不敢不愿意透露曝光。比如夫妻关系中的家暴，常常以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中国式结局告终，如果当事人不说，外人甚至亲密的朋友，又如何可知？

所以，这种私密场合的人设崩塌，主要还是私密场合的关系已经无法忍受，外人才会知道。

酒桌上是最容易让人设崩塌的地方。酒品如人品，古老的经验还是很有借鉴意义的。很多人缺乏自控能力，一旦喝多，其德行就表现得淋漓尽致，完全不同于日常，会做出各种令人厌恶的事来，甚至第二天酒醒后当事人也会后悔地抽自己嘴巴子。我不喜欢酒桌上酒多后习惯性发作的人，这叫没有基本自控力；我更不喜欢酒桌上以势凌人的人；当然，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酒桌上不尊重女性的人。这些情况遇见，我通常都会渐行渐远渐无声。

我曾经在酒桌上先后遇到过两个向我下跪的人，一个关系还算近，一个工作关系。前者觉得有负于我，在朋友作中的酒桌上，突然向我下跪求原谅，把我吓坏了，我本来没有太当回事的事——过去被辜负后遇上我都是嗯很好，反而因这一跪，我便心生厌恶，酒席之后永不再往来。另一位工作关系的，我本瞧不上他借势凌人，常常对他很不客气，他的老大带他和我喝酒，席间突然下跪，我只有更鄙薄无视，连带他老大，没有工作关系了，立即删除通讯方式，永不联系，万一遇见，只当不识。无他，男儿膝下有黄金。女人下跪也不行。

我一位尊敬的兄长，某种意义上也算有恩于我，我一直对他敬爱有加。有一年，突然听说他一件尘封往事，违背我的信念（无关政治），我很震惊。除了批评当时告知我的人你们怎么能容忍呢之外，心里默默将对那位兄长的敬爱下降到了礼貌级，从此往后，渐行渐远渐无声。我渐渐淡出了有这位兄长在的世界，有时遇上，就客套打个哈哈，嗯，很好，恭喜发财，当然，万一同席，酒还是会敬的，毕竟有过恩义有过深交……

而如果没有恩义，只是如同前述兄长所提到的，我多选择渐行渐远渐无声，给他人留一分面子，或许人家也会浪子回头呢？

这类人设崩塌只有一种情况我会选择割袍断义，就是自己不堪一面被曝光后，不但不认错，不沉默自省，反而高调张扬，甚至攻击旁人，对于这样的情况，若过去是朋友，自然只有割袍断义了。比如米兔事件中就有类似情况。

必须一提的是，除了前述三种割袍断义（卖友求荣、男女随意下跪、自己有错却不认错攻击别人）的情况，其余一般会让我选择渐行渐远渐无声的不堪行为，大致包括资深友人的性侵、家暴、不孝顺、仗势凌人、欺诈、吸毒、无信用、背叛友谊（除了无信用和背叛友谊可能会私密关涉我外，其余均无关）；一般友人除前述外还有无职业操守（无职业操守发现后是不会成为朋友的）；酒友酒德不好；等等。至于吃喝嫖赌男欢女爱婚外情都无损于我心中资深朋友的人设，甚至被司法裁定的一些犯罪行为，都无损于我心中一些资深朋友的人设。

尽管孟子教育过我：“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孟子·离娄》）在上述无关公共只关个人德行的不堪行为发生时，作为朋友的我仍然会私下先规劝，若有改变，自然如常。若一意孤行，则如夫子教育子贡的那样：“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论语·颜渊》）先尽义，不听，则悄然遁逸。

我这个人心软，是做不到大义灭亲的。多年以前，我跟朋友说，如果我留在机关，会致我于死地的我的软肋，不是贪腐，也不是愚顽的正直，可能是情义。所以，遇到曾经的朋友如果干了一些我难以接受的事，我会悄然远离，尽量减少交集，渐行渐远渐无声，同时保持沉默。至于曾经的朋友其他一些所谓违法犯罪，纵使法律已有裁决，我还是会保持私人情义的。所以，骨子里，我有许多不是现代文明塑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