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记忆,迷津(4)
3年前我曾嗅着圣城之名,抱着无比的期待来到瓦拉纳希,看到深陷贫民窟的金顶寺庙,看到贫民与寺庙之间的依存关系,以为自己了解了信仰的本质。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寺庙每日定时舍饭,养活了大量穷人。而也正因有此功德,寺庙受到信众推崇,他们为其献上颂歌,编写优美、庄严的诗文。颂歌和诗文招惹来艺术家、哲学家和神学家为其背书,进而在社会上取得更广大的名望。来自社会各个阶层、方方面面的大小捐赠杳然而至,为寺庙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收入。而寺庙又利用这些收入,在维持日常施舍之余,将真金白银贴到了塔顶的金箔里。
人类自外于哺乳动物,自认为比野兽高级一些,总想寻求自身的独特性。以此为动力,我们不断思考,不断进取,推演哲学,甚至征服星辰大海。然而,生存和繁衍的压力,却又不断提醒,我们在生物学的本质上依旧是普通的野兽。一切哲学、科学、技术,一切文学、艺术、历史,在时间的湍流里,人类所作出的一切努力,留下的一切丰碑和思想,都只不过是保证种群的持续繁衍的普通行为,并无任何特殊之处。蝼蚁尚且偷生,生老病死,吃喝拉撒,将我们牢牢的束缚在这迷津之中,任何努力,都无法再向那应许之地哪怕多前进半步了。
此刻我身处广州,与知己好友在一家颇为有名的潮汕饭馆里喝着有些昂贵海鲜粥。旁边坐着一对老夫妻,年龄估摸着约有六十几岁。老人家十分注意菜品价格,精心、谨慎的算计着,生怕囊中羞涩,付不起钱。好友觉得有些心酸,我却觉得这是一个颇为幸福的场景。他们的婚姻维持了这么久,在这个年龄,这个时间,仍有心思精心的打扮自己,手牵手一起出来,享受一顿郑重的美食,值得羡慕。也许在他们眼里,我们也是幸福的,年纪轻轻,就不计花费,大快朵颐。但我们眼里的他们,和他们眼里的我们,都只是人生百态中的一个时点上的一个侧面,是经过修饰的,可以说是刻意展示出来的,一个侧面罢了。但人人却也都挣扎在迷津之中无法自拔,除了苦中作乐却也别无他法。苦与乐,挣扎与超脱,大多时候不由选择,我们能够选择的只有心境。也许这苦中作乐,正是千年来无数哲人孜孜以求的,解脱之道的唯一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