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黄昏起飞（六）
黄昏起飞（六）
六、蓝天街头
在烈士的殉难之处，至少也应该肃然而立。
在天道的面前，至少应该拥有信仰者的虔诚。
谷德旗在血红色的夕阳中找到了“老地方”──楚士铁和朱勇人的英灵永生的那方土地。
由于那地方是土石结构，当年楚士铁和朱勇人失事飞机的残骸没有扎进去，而是炸成了很多碎块。由于他们是低空试飞时相撞的，所以两机的残骸相距也并不远，楚士铁和朱勇人的身躯被炸成了碎块，一起散落在方圆范围不大的红土地上，根本无法分清谁是谁──真正的粉身碎骨。
这个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一条在琼西市很有名气的蓝天街，商贾云集，叠房架屋，依红偎翠，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不过，谷德旗仅仅凭着自己所在的位置与跑道头的方位和距离，一下子就判断出了当年楚士铁和朱勇人失事的那个地方，甚至记得哪块残骸、哪块遗体所散落的具体位置，因为在出事的那天晚上他整整在那里站了一夜，欲哭无泪，只觉得心里象有万箭穿过般疼痛。
谷德旗记得，当时因为要等待上级机关派来的事故调查组勘察现场，所以飞机残骸还散落在原地没有动，两名烈士遗体由医务人员收集到一起也不过一个重不过三十斤的塑料包。事故当天后半夜，警卫战士都坐在地上睡着了，周围寂静无声，谷德旗把自己的飞行夹克盖在烈士遗骸上时觉得包内动了一下，幻觉中见楚士铁和朱勇人又站在自己的面前，专注地听他布置飞行任务。万籁俱寂之中，谷德旗好像听到空中传来楚士铁和朱勇人的声音：“模拟毕竟只是模拟，世界空战格局毕竟已经更新换代了，而且还可能加快更新换代的频率，我们的空战对抗战术演练必须另辟蹊径……”听到这里，谷德旗忽然觉得鼻子一酸，憋了一天的泪水夺眶而出，尽情流淌，是的，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这两个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了，那是两个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的战友呵！生离死别的悲伤使谷德旗在那一夜之间几乎须发斑白。
此时，蓝天街上的ＫＴＶ包厢里传出鬼哭狼嚎般的歌声，打断了谷德旗已然远远逝去的回忆，他仍然想站在那里独自凭吊一番，可华灯初上的蓝天街上竟然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尤其是一家接一家的歌舞厅、发廊门前浓妆艳抹的女郎们频频地招徕更让他心情烦躁。
“先生，玩玩吗？”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姐迎着谷德旗问道。
“什么？”谷德旗非常惊奇得下意识地问。
“先生别生气，只要您看得上，钱的事好说……”那个小姐以为谷德旗看不上自己，连忙主动杀价。
“什么？不，不……”谷德旗见这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竟然能够如此老练地拉客，不禁愤怒得瞪大了眼，及至见她吓得不知所措时又只好强自缓和了语气，尽量平和地向那个小姐摆摆手，自己赶紧匆匆地走开了。
谷德旗蓦然回首，站在比较冷清的蓝天街的北端，抱着双臂冷眼看着灯红酒绿中的男男女女，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呵，这一切，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在理论上无法规避的“响尾蛇３”空空导弹已于楚士铁和朱勇人飞行事故后几年间问世，现在的歼击机已经完全改变了传统的作战方式。那么，楚士铁和朱勇人用智慧和生命所换来的对付“响尾蛇２”的战术、技术的意义又何在呢？可是当时自己是如何执拗地坚持要进行试飞呢？那时候，“倒谷派”的活动已进入紧锣密鼓的围攻阶段，多方掣肘，訾议纷纭，上面对是否继续使用谷德旗正处于犹豫不决之中，老军长在临去北京赴任前曾明确指示谷德旗，规避“响尾蛇２”的试飞延缓进行。其用意之一也是觉得规避“响尾蛇２”的试飞风险太大，此时出事对于谷德旗非常不利。可能也还是性格决定命运，当时谷德旗觉得既然Ｍ国的航空母舰还游弋在南海上，虽然说双方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可毕竟还是在对峙。尽管“倒谷派”的小动作搅得人心情烦躁，他也知道此时应以不授对方口实为明智，王折也屡次提醒他不要冒险，可他还是觉得应该尽快找出对付“响尾蛇２”的战术和技术，否则于心不安。就这样，他冒着风险坚持进行了战术对抗试飞，虽然他们在制定试飞预案时进行了全面深入的论证，成功的概率本应该比较高，只是楚士铁和朱永人在完成了试飞任务后过于追求低空对抗的逼真效果，不幸在试飞将要结束时发生了双机相撞的事故。而“倒谷派”则在事故调查中趁势发起了致命的一击，谷德旗终于丢官卸职。
谷德旗从首次跟着詹泉龙击落Ａ６－Ａ开始，其后又两次独自击落Ｍ国的高空无人驾驶侦察机，继而又带着王折一起击落了Ｆ－104，他从次次升空，每战必胜中获得了一种超乎寻常的自信感，他从不怀疑自己是最好的歼击机飞行员，从不怀疑自己的正道而为。否则他就不会做出那么多一意孤行的事情来，甚至当自己的师长宝座已经岌岌可危时，他还依然认为独立师师长的位置舍我其谁？而车元田难道竟会有当师长的念头？
人间事无奇不有。出乎独立师所有人的预料，车元田竟然还真是当上了独立师的师长，现如今明明白白一颗将星扛在宽阔的双肩上，那一天直晃得谷德旗眼花缭乱。车元田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谷德旗边想边向前信步走去。前面就是独立师的营房了，他发现独立师的营房倒是变化不大，还是没有围墙，还是那么几排房子，那条作为地界的水沟里依然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营区内还是那条破破烂烂的水泥路，还是那座由于修歪而没有用过一天的水塔，当年，尽人皆知，这破路与歪塔就是车元田就任后勤部长后的两大“功绩”。谷德旗记得当时独立师很多官兵反映车元田与包工头狼狈为奸，偷工减料。直到那时，谷德旗才认真地把车元田研究了一番，而在此之前，尽管他与车元田是飞行学院的同期同学，且相处二十余年，却从未认真琢磨过车元田其人，或者坦率地说，他从来没有把车元田放在眼里，尽管当年王折曾多次提醒谷德旗，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车元田其人不可小觑。
当年，车元田把水塔修歪了，各个中队的淋浴房依然无法正常供水，战士们只好仍然在露天的蓄水池旁或小河沟里洗澡，谷德旗在大会上宣布，允许战士们集体去后勤部长家里的浴室去洗澡，弄得车元田当时好不尴尬。
车元田刚修好的水泥路没有几个月就坏了，到处都坑坑洼洼，每当汽车经过这条路时都颠簸不堪，东摇西晃，只能放慢车速。那是一条战备值班车驶往停机坪的必经之路，后续进场担任值班作战任务的分队如果因为路不平的原因跑不快就可能贻误战机，谷德旗也是在大会上叫车元田站起来，让他回答为什么把这条重要的道路修成这样？车元田无言以对，汗流浃背，当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谷德旗毫不顾及车元田和为车元田说情者的苦苦哀求，下令调查这两起建筑施工事故，谁能想到事关多头，直接牵涉高层，拖来拖去居然毫无结果。
谷德旗无奈，只好上报军里派工作组来调查，眼看案情快要有所突破时，居然有人甘当替罪羊，车元田最终也不过是背个不痛不痒的处分完事。而关键问题仍然是查无实据，不了了之。谷德旗后来也想明白了，这次没有结果的调查，也许正是导致车元田铁了心发难的缘由之一，谁让你一点情面都不留呢？
然而，事过境迁，现如今可依然是歪塔依旧，破路依旧，营房依旧，蓝天街上却已是夜夜笙歌，楼外又新楼。
谷德旗听说蓝天街上的房产绝大部分都归独立师所有，而且独立师的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经营范围，尤其以作战科和通信雷达科经营得最为火爆，据说是因为作战科有权，通信雷达科有钱。对于上述的一些传说，谷德旗不太相信，谁不知道独立师是国家的值班机动部队，他们哪有那么多时间搞经营做买卖？而且，他们哪来那么多本钱？军费——难道是军费？难道他们竟敢挪用军费做生意？
想到这里，谷德旗不禁冷汗淋漓。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张江明，笔名石在自在，老三届老海南老兵老说老话。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王 鹏
总编：琅 琅
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