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大风煞境:老屋·菜地
老屋·菜地
文、图:大风煞境
虽然这些年在老家的旧址上都添置了新楼房,但是那块菜地边上的那几间老屋依然伫立着。立春之后,地里的小菜也展露蓬勃生机,但是菜地里却少了一个身影。
几天前母亲来给我说,二奶奶得了重疾,恐将大限,在菜地里,已经半个月没看见二奶奶的身影。母亲沉重的语气,慢慢又讲起她的童年。
那个年月,用母亲的话来说,“食堂化”是一段深刻而苦涩的记忆。母亲两岁的时候,妈妈便撒手而去,接着一个八个月的弟弟也夭折。两岁多的小孩便守着一间空屋,爹整天要干活,也不会照顾小女孩,家里还有一个苛责的奶奶。幸好有二奶奶的照顾和她一家小孩的陪伴,才给母亲的童年留下了一段美好的记忆:漆黑的夜晚,有煤油灯的微光陪伴;肚子饿了有“米瓣儿”充饥;挨打的时候有大人维护。虽然二奶奶没有更多如妈妈一样的给予爱,却又像母爱一样的慰藉。看着母亲情不自禁地泪花溢出眼眶,那种酸楚无以言表。
等二奶奶过年前回来,我们一定去探望一下!
庚子年腊月廿七日,母亲叫上哥哥和我,三人排着队穿过这片菜地,来到母亲记忆犹新的那间老屋。二奶奶家子女多,老大留守,其他的都外出忙生计。虽然家里也盖了小洋楼,但是两个老人依旧坚持住在老房子里。这个老房子是传统的土木“正三间”青瓦房,冬暖夏凉,接地气。
一进堂屋门,见二爷正搀扶着二奶奶,我们随即到内屋坐下。一番嘘寒问暖以后,二爷忙着给我们找些水果干杂零食。二奶奶刚从医院回来,虽然面容憔悴,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到来,看起来很精神。小屋里三代人,又从那个艰辛的年代说起。我和哥哥听着,不时插个嘴。
母亲自妈妈离世以后,才三岁就开始劳动,每天早上很早就被叫起来。那时候农村小孩能做的事情就是耙粪、打猪草。粪箕被磨烂了也没有人修补,还要挨打,甚至没有饭吃。幸亏二奶奶缝了一块布上去,否则还真的挣不到那一顿饭。母亲的奶奶对她非常的严厉,因为是旧时代过来的小脚女人。当然老祖母也是一个命苦的人,我没有见过爷爷和奶奶,但是我打小就是跟着老祖母长大的。也许是对母亲的苛责过了,老祖母把所有的爱都放在了我的身上,直到我参加工作的那一年,她老人家才悄然离开。
没有娘的孩子是很可怜的。遇上老祖母,这样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吃得苦更多。但是,当家庭生活好过起来以后,母亲整整照顾了瘫痪的老祖母12年,直到她走的那一刻。母亲也因此还受到了公社的表彰,一个8磅的红水瓶,上面还有“尊老模范”四个字。
说到这些,母亲很坦然,二奶奶也很坦然。
二爷平日很少言语,今天也就关于小孩儿的教育也说了不少,最后总结出一句话,还是得打!
三位老人的聊天,虽然都是日常琐碎的小事,但是看得出生活的滋味尽在其中!有人情世故,有柴米油盐酱醋,还有鸡鸭狗猪。被二奶奶惦记的还是那块菜地:豌豆尖已经开花了吧?杂草也没有人去拔!莴笋长老了肯定不好吃了!小葱和香菜应该长得很好!缓几天还是要去拾掇一下!大家都没有告诉两位老人,只是说年龄大了,旧日的劳伤而已。
聊得正在兴头上,我掏出手机,让二爷和二奶奶在窗下合了一张影。沧桑的面容,写尽了两位80多岁高龄老人艰辛而幸福的一生。
一生好几十年的日子,就在这一上午闲聊中细数完成。末了,离别走出堂屋,大门口一侧散靠着一排排小树枝,七寸许长,一部分已经扎成小捆,这是烧火做饭的柴火,很整齐!我不禁又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排整齐的小柴火。
母亲不解地问我,干嘛?
我说,留个念想。
我看到母亲老泪夺眶而出,纵横脸上。
路过那块菜地,一位邻居大婶正在二奶奶的菜地里面拔香菜和小葱,还笑着对我们说,要给家里的小孩包饺子呢!
回到家里,在屋顶阳台上,回顾那块菜地,那间老屋,回身伏案:
一屋一地就一生,
春生春华望春归。
唤使风雨落尘土,
春归菜地老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