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基杯·我和我的祖国】征文之十:十三能与老疙瘩/王花春

老疙瘩把家中的事情安顿好,赶忙示意让疙瘩婆把桌上那瓶他前些年当村干部时,别人托他办事送的“天之基”酒收掉。刚刚小酌了两杯,他走出山洞,对着东边的日头打了个喷嚏,用粗糙的手了抹了抹嘴巴,拿上洋镐和铁锨,向往常一样正准备出去继续开凿家门口那条山间小路,不料迎面走来了大儿子大疙瘩和二儿子小疙瘩。两个儿子刚才吃过饭不是出去凿家门口那条山间小路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老疙瘩正在纳闷,两个儿子匆匆走到他跟前站定,一个个低头不语。

老疙瘩问:“你们弟兄俩不是出去开凿山路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大疙瘩斜眼看了看小疙瘩,小疙瘩也斜眼瞅了瞅哥哥大疙瘩。

“东边的日头都一杆多高了,你们……”老疙瘩想对两个一向听话儿子发火。

小疙瘩偷偷翻眼看了看老爹,底下用手拉了拉哥哥的衣襟。大疙瘩心领神会,怯怯的说:“爹,今天出门碰见十三能叔了!”

“碰见他怎么了?”

“不还是前段时间他给您说的那个事,帮我们家致富,劝我们家不要再用人工去凿山路了,用他们家的那个挖掘机算了。即省时又省工,并且还给咱家优惠”。

老疙瘩一听到“十三能”和“挖掘机”,不由得脑袋嗡的一下:你说谁不想用十三能那个挖掘机!可就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所以才没有答应他,唉!“用什么挖掘机,我还是那句老话:发扬愚公精神,咱们子子孙孙总有一天会把这山间小路凿成阳关大道的”。老疙瘩还是强装面子,对两个儿子大声吼到。

“你看庄上家家户户门口的路,不都是十三能叔用挖掘机帮助修好的吗?”大疙瘩低头小声嘟囔着。

“还子子孙孙,我们哥俩都要奔四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上,还说什么子子孙孙!”小疙瘩在一旁也小声嘟嘟着。

一提到两个孩子还没有娶上媳妇的事,好像一把尖刀戳到了老疙瘩的心窝……

一阵凉风吹过,老疙瘩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放下手中家伙,少气无力的走进山洞,一下子瘫坐在不知道哪辈子留下来的那把老罗圈椅上……

“他爹,你今个是咋着啦?”疙瘩婆从未见过老疙瘩这般架势,慌忙上前给他披上那件像油匠穿过的破棉袄。

老疙瘩向她摆了摆手,疙瘩婆不再开腔了,掀开门帘去里间了。

此时,老疙瘩心里那个难受,满脑子都是那个“十三能”……

“十三能”啊“十三能”,你老祖宗是明朝九省提督王诰,俺老祖宗也是,同一个老祖宗你说你咋会比我恁能!你想到的我咋就想不到?你敢走的路我咋就不敢走?

我和他较劲、抬杠,到现在都有好几十年了,十三能说的话,听着总像打闷雷,做的事总和我想的不一样,他说一,我非得说二;他指东我非得说西。

记得那一年猪瘟流行,十三能劝我赶快提前把猪卖了,我没听,不相信。十三能提前把自己家的一圈猪便宜卖了,我还背地里偷笑他是个信球,可没过多久,自己家的一圈猪一个一个都得病死了……你说他咋恁么能?他都搁哪听说的?他的消息咋会那么灵通。

别人叫我“老疙瘩”也不亏我,思想不开化,脑子不开窍,办事死一正,人送外号“老愚公”,我知道这是在糟蹋我,意思是说我顽固不化,思想落后。

十三能他办事总有先见之明,能与时俱进,凡事都走在别人的前面。

改革开放时,他让我和他一起去“豫坡酒厂”打工,我不去,他带领几十号人承包了酒厂的一个项目,挣了个盆钵锅满,而我在家带领一家老小天天凿家门口那条山间小路,刨抄那一亩三分地。政府提倡“返乡创业”,他在“豫坡酒厂”的支持下返乡了,承包荒山,他喊我也入股,我不听,觉得不靠谱。他自己承包了几百亩,还买了一台什么挖掘机,把自己家门前的那条路弄的是周吴郑王,又带领自己的两个大学生儿子大能和小能开发了一个“绿色生态庄园”,娱乐餐饮样样全。“豫坡酒厂”还专门在他家那个餐饮店里设了个“老基酒”专卖柜,据说没少挣钱。最近听说他家又在“国家AAA景区”旁边买了栋别墅。十三能也来过俺家里好几趟,谈帮俺家致富、帮俺家用挖掘机修路的事。说实话,哪龟孙不愿意,都因为要面子,嘴硬!没答应!

村干部换届改选时,他凭自己的实力被选上了村主任,我原来也在村委班子,他一上任,给我磨了。在村委会上说,我这种思想落后的人不适合当村干部。在他的带领下,庄上的爷们都走向了富裕路,一家家都从山洞里搬了出来,住上了新房子。尤其是他开发的那个新项目――带领村民搞“土地流转”,打造“优质粮食”,专门供应“豫坡酒厂”做酒,几年下来,家家都有了不少的存款,我看不惯这一套,没有参加。以前这庄是这一片有名的“光棍村”,经他这么一“折腾”,家家户户的小伙都娶上了新媳妇。

政府开始搞“精准扶贫”时,在他不断的做思想工作和劝导下,村里几个有名的大懒汉、大老倔、二流子、转旮旯都安安心心地去“豫坡酒厂”和他的“绿色生态庄园”打工就业了,年年都没少挣钱。在他的参酌下,去年二流子还娶了个“褪旧”媳妇。县里开会,十三能“精准扶贫”这一项拿了第一,受到了县里表扬,据说还和县领导照了相,上了什么报纸的头条。打造“人居环境”,这二年他带领村民弄的也不赖,把村里弄的像个小城市:路面硬化、路灯、花园、游乐场……大能和小能天天开着小车,身上穿的带的别提了,光女朋友不知道都换了几茬,十三能为此事天天给俩孩子吵,两个孩子这才定下了心。换女朋友这事虽不可取,但着实看着眼气人;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要小四十的人了,婚事还没有个着落。前些年仰仗着自己是村干部,还有人上门提提亲,说实话也都因为一个穷字,黄了!他姑姑眼看着两个侄子的年龄一个个都要兔子跑过岭了,怕打光汉,想把自己家的闺女说给大儿子一个,赖好先捂扎下一个,可上头说近亲不能结婚,这事又搁那了,唉……

老疙瘩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用粗糙的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少气无力的喊疙瘩婆,让她把刚刚收起来的“天之基”酒拿过来倒上。向着两个儿子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出去。

大疙瘩斜眼瞅了瞅小疙瘩,小疙瘩也斜眼看了看大疙瘩,两弟兄不约而同的说:“爹,那俺俩去找十三能叔了”。

老疙瘩又向两个孩子挥了挥手,算是默许了。他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从罗圈椅上颤巍巍地站起来,疙瘩婆赶忙上前帮他披好快要掉到肩膀下的“油匠小袄”,他走到山洞口,仰脸看看东边冉冉升起的太阳,又一阵凉风吹过,老疙瘩此时感到心里渐渐敞荡了……

(王花春,男,西平县谭店乡王吉白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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