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废话叫“双刃剑”

现在有一个词“双刃剑”很流行，好像大家忽然变成了习武之人。早上听电台里一位专家说，保险业开放是一柄“双刃剑”，既是难得的机遇，也是严峻的挑战，云云。我想起契诃夫小说里那个史地教师伊波里特·伊波里吉奇，他也喜欢说这样的话。他有许多名言：“结了婚的人，可就不是单身汉了，他要开始新的生活。”“夏天可就不是冬天。冬天你得生火，夏天么，不生火也很热。”他临死前说的胡话也正确无比：“伏尔加河流进里海……马吃燕麦和草料。”

契诃夫

在所有的兵器中，剑是最常见的一种，它与刀的区别，一个是双刃，一个是单刃。所以说“双刃剑”本身就是废话，跟说“有脚的蜥蜴差不多”。当然蜥蜴不太常见，这样说还勉强，但人人都知道剑就是双刃的，而且这刃并没有哪一面是伤敌，哪一面是伤自己，不像拉伸缩带会反弹到自己。如果一定要用兵器打比方，我觉得“双节棍”还更恰当些。几乎所有练过的人都知道，舞双节棍一不小心就会砸着自己的脑袋。

用辩证法看待一件事或一种事物，强调它的两面性，有利有弊，去弊存利，这是对的，符合任何事物都包含既对立又统一的矛盾观点。但“双刃剑”的比喻太过滥用，到了言必称“双刃剑”的程度，就将辩证法变得庸俗化了。

庸俗化的辩证法，在于不分矛盾的主次，不看定性和定量的区别。谁都知道不吃饭喝水人就会饿死渴死，但硬要说吃饭喝水是“双刃剑”，吃饭虽然可以充饥，但容易噎着；喝水虽然可以解渴，但有时会塞牙，这样的逻辑与其说是辩证，不如说是诡辩，就像酒精无论怎样提纯都会含有一些水分，却用可忽略不计的“水”来否定无水酒精的存在。

这种现象还真不少。我们见过太多的说法：网络是“双刃剑”、创业是“双刃剑”、公司上市是“双刃剑”、人工智能是“双刃剑”，饭后散步也是“双刃剑”。我有一段时间经常去游泳，医生告诉我这是防治腰椎毛病最好的办法，我游了一年多之后，另一个医生告诫我，游泳是柄“双刃剑”，游得太多并不好。弄得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种“双刃剑”逻辑一般都是针对某种选择，比如你想做某件事的时候。要是你什么也不做，是没有人这样谆谆教诲你的。不会有人跟你说“不会开车”是一柄“双刃剑”，但你要学车，“开车是双面刃”的叮咛就来了；不会有人说“旱鸭子”是“双刃剑”，但如果你要学游泳，马上有人劝导你“游泳是双刃剑”。因此这种泛滥的貌似辩证的“双刃剑”思维，其实可以成为你安于现状、无所作为的借口，或者是求全责备、吹毛求疵的理由。

世界充满了这样的哲理和哲人，说着契诃夫笔下“史地教师”式的正确废话，这种语言垃圾埋得人喘不过气来。“双刃剑”的思维其实跟转折词“但是”有点相似。我的一个朋友在某公司做中层，他告诉我他的一个发现：如果下面的人向老板提建议，不管给予怎样的高度重视和充分肯定，只要一说“但是”，他就知道这事准没戏，操心再多也是按着牛头喝水——白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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