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话】缑城卖“老牌针”的女人

敬请聆听滕延娟讲述缑城老故事

老 牌 针

滕延娟

以前老街有一个卖老牌针的女人，她是我们边上一个大户人家的三小姐。她每天从上街叫卖到下街，“老牌针啊，老牌针啊……我的针是最好的啊。”

“老牌针”人长得清秀而洁白，但就是有点多讲的搭。她的胸前是一排排的针，上面有绣花针、缝衣针、钉被针，一排排次序分明地钉在一块厚厚的白布上。白布又用一根带子扎住两个边角，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身着黑色的衣裳，前面衬这白色的布幅倒也十分清爽。她说她的针是最好的，街头的小市民常常与她逗笑：“老牌针啊，你的针是最好的？你是月亮上采来的啊，你是东海龙王的定海神针磨制出来的啊？”

她见到人们这样说就急了，“啊呀，我的针是最好的啊，是上海最老牌子的针啊，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观世音菩萨……”她一边走一边念观世音菩萨。

双眼空茫茫的，嘴里自言自语不知在说什么。她的头总是佝着的，总是向着地，似乎在寻找什么。她一天卖不了几枚针，因为谁向她买，她又要说，“你去你姆妈处去问来呀，是几号针？是绣花的还是钉被的。我给错了要罪过的呀，观音菩萨要责罚的啊……”

人们讨嫌她的繁琐，就宁可去店里买去也不与她多噜苏了。人们有时为取乐，逗笑来买她的针。她每天拜太阳，说太阳是她拜上山的，太阳是观世音菩萨。

她每天从牌坊穿过向东街走，胸前的银针在太阳的反射下闪闪烁烁地发光，说，“你看，你看，太阳出来了，啊呀，是我拜上山的啊，南无观世音菩萨……”

孩子们跟在她的后面，她叫一声，“老牌针啊”，孩子们就起哄一下，“我的针是最老牌老牌的针啊……”于是就一阵哄笑。

她目光茫茫然地瞧了瞧哂笑的孩子们，又佝下头看着地面踽踽地走开。我不明白这样一个清纯的人何以会这样地被人嫌弃与轻慢。若干年后，她家的族人告诉诉我，说老牌针年轻时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当年她在上海做工，由于年轻美貌嫁给了上海一银行襄理的儿子。即副经理的儿子，这家是镇海人，姓俞。接下去老牌针生了一个儿子。生活真是锦上添花，不知有多少美满与幸福。

谁知好景不长，日本鬼子侵略东北三省，上海也旋即成为孤岛，一二八日本鬼子对上海大轰炸，上海一片慌乱，市民都纷纷避难到乡下去，俞公子也带妻儿回镇海老家，哪知还没到轮船码头日本鬼子的飞机俯冲而下，一时火光飞迸 ，老牌针的官人当场炸死。

当她醒来时，官人倒在她的边上，身首两处，血流成河，她当场疯了。这突然的恶运使她身心俱裂，从此以后她不能带孩子也做不成任何事情。

她的儿子由镇海的祖母带大。她回家乡来，就是卖老牌针。人们只知她的半疯勿痴的，但谁又知道她心底撕心裂肺的伤痛。

她把头一直望着地面，也许她还在想那官人炸飞的一幕，断裂的人生，不能回还的生命原景，她永远定格在不堪回首的记忆里。

听了这可怜的身世，我忽而有了一种怜悯与忏悔之心，我没有追打过她，没有起哄过她，但恶少们捉弄她，我也巴勿得弄点事儿，给单调的生活增加一点乐趣。

人性都有恶的一面，我不应该！下次她在街上走时，我要叫一声：“裘家三姑妈啊，我从此以后要一直买你的针……”

但她后来没有在街上出现，听说她去世了，弥留时她还在喊，“老牌针啊，老牌针，我的针是最好的啊，太阳是观世音菩萨啊，我不能了，姐妹们啊，你们要为我代拜……”

她去了，胸前还挂着那闪闪烁烁的老牌针……从此以后老街少了一声声苍凉悠长的叫卖声，乡人忽而觉得少了什么。

第 3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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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滕延娟

朗读：滕延娟

编辑：小包车

图片：来源网络

审核：浩海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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