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工不神圣，祥子们只想凭本事挣碗干净饭

文/凤梨

大家好，欢迎收听早茶夜读，我是今晚的说书人凤梨。

我们这周的主题书是老舍的《骆驼祥子》，大家可能对故事情节很熟悉了，我就从里面挑一个核心的道具，人力车，来说说。

实际上对于人力车夫的书写，在五四到三十年代都是非常流行的，在《骆驼祥子》以前，包括胡适、沈尹默、刘半农、叶圣陶、顾颉刚、鲁迅、徐志摩，他们这些知识分子，全都写过关于人力车夫的作品，有些是新诗，有些是小说。所以人力车夫在当时是非常重要的这么一个主题。

一般都怎么写人力车夫呢？一般就是表达对他们的人文的关怀，对于人力车夫底层生活命运的不幸的同情，或者是发现他们身上的一些闪光点，把闪光点来书写出来，来反思知识分子自己内心其实并没有那么的淳朴高尚，相反，真正淳朴高尚的可能恰恰是在底层的劳工身上能够体现出来。

这里面当然包含了五四以后兴起的“劳工神圣”的观念。“劳工神圣”本来应该说的是工人阶级，但是在中国的语境里面它不只是工人阶级了，它泛指一切的底层劳动大众，当然就包括人力车夫。但是有意思的是什么呢？有意思的是现实里面人力车夫的状况，可能和启蒙知识分子笔下的人力车夫不太一样。

当时人力车夫的主要从业者是非常复杂的，你可以想象这行的从业资格要求比较低，准入门槛比较低，你不需要有太多的技术，也不需要有什么脑力的知识，只要你有些体力，然后你愿意吃苦，你就可以参与到这个行业，最好的是连本钱都几乎不需要，你到车行去赁一辆，按月交车份儿就可以了。所以当时的车夫从业者除了像祥子一样的外来的农民以外，还有城市下层的贫民，破产的小商人，失业的仆人，还有些小摊贩，商店的雇员，退伍士兵、警察，还有落魄的政客或者原来清朝时候，剩下来的一些秀才、举人，还有一些落魄的旗人的公子哥，甚至是旗人妇女，在实在走投无路又不得不养家糊口，也会假扮男装，在黄昏以后，看不清楚男女的时候出去拉车，所以这个群体是非常复杂的。

同时，你也可以想象这行流动性也是很很强的，像祥子似的把拉车作为一生的志业，从中得到荣耀的非常少。有些就是临时救济，临时试试干两天，然后稍微能缓口气了，再去从事别的行业；有些初到北京，脚跟未稳，先干两天，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有其他的技术可以做。所以这个行业流动性也是很很大的，那流动性又大，然后人的从业人员背景又杂乱，行业内部又缺乏培训与管理，所以这个情况就很复杂了，那么导致一个直接结果就是人力车夫行业素养以及职业环境都不太好，酗酒赌钱的，抽鸦片的还嫖娼偷窃。再比如说郁达夫在《薄奠》里面，讲过一个现象，说洋车夫，强索昂价是常有的事儿，比如说拉完你了，强行要求多付一点什么钱。

所以这个事情就很有意思了，一方面，在劳工神圣观念之下，知识分子会有意的把这个行业群体进行美化，但是另一方面现实里面这个行业群体又极其复杂，甚至负面情况很多。这导致的一个结果是年轻学生受到知识分子感召希望关注底层群体帮他们摆脱困境，向他们宣传革命，还出现过人力车夫来争购《学生日刊》的情况，而且还真的鼓动起来了一些罢工和暴动。但是当罢工和暴动被镇压的时候，有些车夫被抓捕了，有些被没收了人力车，这些人本身就是想挣点钱糊口，但是裹入到这样的革命暴动里面的时候，连糊口的工具又被收走了

于是又出现过一些车夫向学生索赔的现象，就是你鼓动我革命暴动，但是完了以后我这么惨，你又接着读书，或者有其他的出路，那你得赔，对我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