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的守望者
考场的守望者
作者:李广生
七八年前,作为领队教师,我总是出现在高考考点的校园里,虽不能进入考场,但和在烈日骄阳下等在考点门口翘首期盼的黑压压的一片家长相比,还是有点心理上的优势。正因为如此,我常常对他们,那些在我面前闪过的一张张说不上带着什么表情,或许根本没有表情的面孔,产生疑惑甚或不屑——送来不就行了,又何必在外面苦苦等待,有什么意义,除了给孩子带来不必要的压力,对他们的考试有任何益处吗?
两三个小时的考试,总有很多家长,毫无意义的守候在考点门口。马路边,台阶上,哪怕一小块树荫下,也有在车里的,还有在考点的墙边,有的吸烟,有的相互攀谈,有的满腹心事般的踱步,有的不停地看表,但他们也说不清,是盼着时间快一点还是慢一点。有人表现出很轻松的样子,谈笑风生,可谁不是心知肚明呢,真有这份潇洒,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斯文和形象在这个特定的时刻已经不再发挥作用,有人甚至敞胸露怀、赤足散发、席地而坐。相比于考场上紧张答题的考生,他们一点也不轻松。如此的执着,又是如此的虔诚,他们在等什么?
两年前,我把儿子送进考场,于是,我成为这守望者的一员。这就在那一刻,我无师自通的犹如醍醐灌顶般的解开了守望的秘密。开始,我还不能确定这似乎是从天而降的答案,即是我多年以来站在考点内疑惑不解的问题的谜底。看到考生——那里面有我的儿子——鱼贯进入考场,看到考点的电动大门吱呀呀关闭,看到喧闹的校园里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而突然变得寂静,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只能守望——这便是守望的所有意义和全部秘密。我真的想不出除了守望本身,这样的守望还有其他的任何价值。所以,只有守望者本人才能理解,理解这份站立在阳光下或冒着风雨盯着空旷的校园、冰冷的大门和威严的考场,才会体味到的守望的真谛。
“我们能够做的,已经都做了。”很多家长会这样说。但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他们为自己的解压的托词。几乎每个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家长,都在急切地表白的同时急切的寻找着、挣扎着,似乎有个声音在他们的心底一刻不停的叫嚣:一定还有什么要做,一定还要做点什么。孩子的背影消失在考场门口,他们的悬着的心没有放下来,反而提得更高。如果担心的程度可以用重量计算的话,那么在这一刻,全世界最重的地方可以肯定的说是考场。考试铃声响起,他们终于知道自己再也无能为力了,于是,他们选择了守望。
望夫石的传说有多个版本,丈夫或是出海打鱼,或是上山打猎,或是外出谋生,总之一去不返,妻子或是在岸上,或是在崖边,或是在村口,痴痴地守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吹雨打,化成一块顽石。即使变成石头,目光依然注视着心上人归来的地方。这一凄美的意象把守望与回归联系在一起,几乎成为互为因果的不可分割的整体。因为守望,所以千里万里也要回归;因为回归,所以千年万年也要守望。凄美中蕴含着希望和温情。但是,这考场的守望却是对回归的残忍的叛离,守望者不仅不希望他守望的人回归,而且祝愿他飞得更高、走得更远。。龙应台称之为“目送”,在那篇文章中她说: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
佛教制造了轮回这个概念,有人笃信不疑。今生的守望穿越时空、突破生命的界限,在来世投下一份期盼。惟有信仰才可以产生如此神秘且巨大的力量。那些站在考点门口,用一张报纸遮挡烈日,或是手打凉棚不停向里张望的人,在他们身上蕴含着信徒才有的力量。他们相信轮回吗?或许。但事实上他们正是要挣脱轮回的束缚,不是向命运低头,而是向命运宣战,不是寄希望于来世,而是把所有所有今生的爱,留给自己的下一代。
我必须要承认,儿子高考的那天,自己没有一直等在考点外。但如果说身心是不可分的话,那我说不清回到单位的身和留在考场的心,哪一个是我。难以忍受这割裂的煎熬,我早早的来到考点,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还有更多的人向这边移动。大门打开,考生出场,汇集了世界上最丰富表情的一副无比巨大的画面在我面前展开。不亲眼目睹,你绝不会想到,在中国人缺少棱角的面孔上,居然能够出现这么多各具特色并迥异不同的神态。有人表情凝重,有人神色焦虑,有人眉头紧锁,有人嘴角抽动,有人瞪大眼睛,有人张大嘴巴,有人左顾右盼,有人自言自语……看到自己的孩子,有人立即喜笑颜开,有人立即神情委顿,有人小心陪笑,有人欲言又止……最伟大的画家也无法描摹这一奇异的场景,也无法再现这微妙的变化。儿子出来后对我说,下场不考了。至今我都无法想象,那一刻自己的面部肌肉是如何运动的。
考场的守望着啊,好吧,就让我们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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