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纳凉
小院纳凉
作者：李广生
小院里仅有一小块儿裸露的泥土，一米见方的样子。原来这里长着一棵柿子树，母亲嫌它影响西屋采光，让父亲砍了，留下这么一块土地。即便是这么小，也不会让它闲着，有时种一架冬瓜，有时种一架丝瓜。那一年，从栽下小冬瓜苗，到收获两个大冬瓜，我每周回来，都给它们拍一张照片，后来写了一个东西，叫《一架冬瓜的百日传奇》。
今年种的是丝瓜，去年也是，三四棵的样子。从栽下它们那天开始，父亲便投入极大的精力，浇水、施肥、搭架，弄得还挺忙活。父亲做事耐心、细致、认真，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前提是他喜欢的事情。在他的精心侍弄下，丝瓜秧茁壮生长。也就是几周的时间，几株柔弱的小苗，爬满了一架，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绿叶中间，夹杂着黄花，那种明黄色，非常的醒目。绿叶黄花的搭配，给人以生命勃发的感觉，给人以希望。黄花下面，长出小丝瓜。开始的时候是那么小，像小孩子胖嘟嘟的手指，指尖顶着一朵黄花。几天的时间，变长、变粗，变得像小孩的手臂，是一两岁的小孩的肉乎乎的手臂，手里捏着一朵黄花，煞是可爱。此时的丝瓜正嫩，颜色也是嫩绿的，吃起来正好。清炒丝瓜，鸡蛋炒丝瓜，都好吃，有一股特殊的清香。丝瓜高产，嘀里嘟噜结好多，吃不了，就馈赠街坊邻居。这是村里人的风俗。我当然也是受惠者，每周回老家，都要摘几条，带回来。
丝瓜架的旁边是一方小桌。一块水泥板，下面垫两块城砖。这两块砖可是有历史的。建国初期，拆掉平谷县城的老城，建设新城。这砖就是当年拆城墙时爷爷用驴驮回来的。水泥板常年在外面，风吹雨打，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绿苔。这一方小桌便显得朴拙苍桑。两位老人经常用它做饭桌，饭菜极其简单。而今晚，我坐在上面纳凉。
早晨，还没完全睡醒，就听见窗外下着雨，还打雷。迷迷糊糊坐在床上，听雨，听雷，发呆。傍晚，又下了一阵雨。下雨的时候母亲正在煮肉，她抱怨雨水太多，说来就来。她肩上披一条毛巾，站在雨里，查看肉煮的火候。一会的功夫，雨停了，天晴了，看到了蓝天白云。雨后的夜晚非常凉爽，热了一大天，此时此刻，颇有点享受的感觉。父亲在里屋看书，脸快贴到了书上；母亲坐在门外，那把椅子，几乎成为她的专座；我坐在她的对面，小桌上，脱掉了上衣。谁都不说话，如此静谧，偶尔有风拂过丝瓜架，叶片沙沙作响。
越来越多的人向往乡村生活，希望有一个小院，种几垄瓜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恬淡自然。而这些人正是当年那些哭着喊着逃离乡村的人。回迁户口时村支部书记对我说：“还是村里好吧。”似乎有些奚落。我点头称是。乡村是一种情结，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乡下的家、村里的家，才是真正的老家。毕竟我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大国，我们的父辈大多数是农民，我们这代已经生活在城市的人，大多数的童年是在乡间田野度过的。那里还保留着我们最美好、最真挚的记忆。
我国正真意义上城市化进程，大致开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与改革开放同步进行。四十年过去了，城市化水平大幅提高。2018年我国城镇常住人口83137万人，比上年末增加1790万人；乡村常住人口56401万人，减少1260万人。从2011年开始，城镇人口比重超过乡村人口，以后逐年增加，到2018年底，城镇人口占总人口比重为百分之59.58，比2017年的百分之58.52提高了1.06个百分点（国家统计局2019年统计数据）。城市是世界公认的文明的标志之一，发达国家的城市化水平高达百分之80以上。城市化进程高速发展，说明国家在发展、进步、一步步崛起。农村虽然有诸多好处，也值得留恋，但实现现代化强国的“中国梦”还需要城市化这部巨大的发动机。
我们不得不承认，城里人和乡下人在思想意识上存在着巨大差异。我一点都没有鄙视的意思。地域是个神秘的存在，是一个绝不能忽视的因素。黄河文明、恒河文明、尼罗河文明、两河文明，很明显，这些古老的文明其起源都与河流有关。德国有个著名的哲学家，他叫雅斯贝尔斯，他曾提出一个著名的命题——轴心时代。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是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是塑造人类精神与世界观的大转折时代。在这个时代，西方、中东、印度、中国都出现了一批先贤，如苏格拉底，以色列先知、释迦牟尼、孔子等，他们创立各自的思想体系。这些思想搭建起了人类精神思想的根基。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这里不仅是一片未知的土地，还生活着一群未知的人。关于他们属不属于真正的人，当年的欧洲人还存在很大的争议。人类学家借助基因技术的研究表明，欧洲人和美洲土著是共同的祖先，都来自非洲，迁徙中途，他们分成两支，一支去了欧洲，一支去了美洲，从此之后，天各一方，音讯皆无，形成了不同的文明，就连身体发肤，也变得迥然不同。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异，为何是欧洲人发现了美洲新大陆，而不是美洲土著发现了欧洲新大陆？有人从地理学视角加以解释。欧亚大陆是东西走向，更有利益动植物传播，因为相同纬度气候条件相近。美洲大陆是南北走向，不利于动植物传播，因此造成对文明发展的制约。可是今天，美洲又成了世界的中心。这是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夜越来越重，竟有些凉的感觉。母亲依旧保持那个姿势，若有所思。这个老太太，满脑子的事，大事小事。父亲早已放下了书，闭目养神，也许睡着了。我抱着手机，胡思乱想，写下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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