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冰棒
买冰棒
□沈志伟
夏热正酣时,儿子要我批点冰棒。我立即下楼到不远的那家冷饮批发店,不问价格,相信价格都写在商家的心里。不论品牌,每种都挑两根,蒙牛伊利牌子的和牛奶品牌应该是一家的,我也相信牌子,就多拿一根。一会把那家几个柜子里的所有牌子冰棒都选到了,装了两塑料袋,花了一百二十七元钱。晚上他爸爸不知道我批了冰棒,下班回来也没打个电话“请示”一下,擅自又在那家店批了一塑料袋提回来。经历过一天三顿山芋稀饭日子的我,看着一下批发那么多冰棒,觉得浪费到了让人要声讨的地步,简直有点罪过感。虽然最终也不会有一根丢掉,全会跑到他们肚子里。我还是用“古往今来家与国,成由勤俭败由奢”来教育他们一番,虽然他爸爸对我的说教嗤之以作呕状,虽然这在有钱人眼里都是不足挂齿的事。
看着冰箱冻层装满了冰棒,我不禁想起了关于冰棒的一段往事,那是我第一次要买冰棒,第一次向爸爸要钱。几十年过去了,记忆却一点没有模糊。
九月份的苏北,还是秋老虎正厉害的时候,虽然早晚凉快,白天热得不比大暑天好到哪儿去。刚上一年级的我,头脑里还没有贫穷和富有的概念。忠厚老实勤劳善良的父母教育出来的孩子也是简单善良幼稚而迟熟。原生态的家庭往往会影响一个人一辈子,我深有体会,好像几十年我都在努力治愈着我的童年,不像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了。
本村小芳和我同校读书,比我高一个年级,她家有劳动力种地,日子比我家要好过些,至少她每天有米饭吃,可能口袋里还有一两毛零用钱。而我那时每天都是吃山芋稀饭,家里劳力少分的粮食少,爸爸的工资好像听说只有每月二十元,要供一大家人的生活呢。
那天看着小芳拿着一根清凉香甜的晶莹的乳白色冰棒,小心翼翼地撕开有点透明的沾有香味的包装纸,继而那有点夸张的吮吸动作,让她脖子也随着她嘴的一张一吸而一伸一缩起来。看得从没吃过冰棒的我差点流下口水。我觉得她那时也是心清如水,她没有像成年人一样可能嘲笑我的馋,也没有丝毫炫耀和鄙夷不屑于我的神色,不像我记忆中吝啬的邻人拿着饼躲着我们姊妹几个。看到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小芳对我指点迷津说“你也找你爸爸要钱买冰棒啊”。
对啊,爸爸和我在一个学校啊!我于是不假思索的和小芳快速穿过课外活动时喧闹的操场,跑到爸爸办公室:“爸爸,我也要钱买冰棒!”爸爸正在备课。只记得他慢慢抬起头,看看我身旁的小芳拿着快吃完的冰棒,没有说什么,神情严肃而凝重,轻轻地把我拉到办公室门外,用温和疼爱的目光看着我,却带着一点无奈的语气对我轻声说:“大子,你就不知道爸爸身上是没有一分钱的吗?”爸爸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我。我却像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委屈似的,又责备自己不懂事来找爸爸要钱,心里是五味杂陈翻江倒海般,想哭却倔强地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我没有说什么话,只感觉当时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恍如梦境般突然长大了几岁,明白了生活的不易,父亲的不易。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和小芳离开爸爸的办公室的。爸爸如天下许多父亲一样自己不吃不喝都舍得满足子女意愿的,可想而知他看着我空手离开他办公室的背影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我那时还不会说什么安慰他的话。自己做了父母以后更深的体会到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
几十年过去了,吃不起冰棒早已成了遥远的故事,现在的孩子难以置信。每当烈日炎炎的夏日里看到批发店五花八门的冰棒纸像一片片小彩旗一样炫目,我就会想起第一次买冰棒的往事,童年的生活经历让我成年以后能吃苦耐劳却有点匮乏感,衣服没坏舍不得扔,剩饭剩菜多数进了我的胃里。上班以后从未伸手向父母要钱,践行一切靠自己的人生观。同时也练就了Q精神:什么样的房子在我眼里都差不多,能遮风挡雨我能睡得着觉就是最好的,什么牌子的车也都一样,能不用脚蹬省力安全到达目的地就是最好的。冬天有阳光夏天有冰棒我就很快乐了。
吃着冰棒,我又想起爸爸那凝重的神色和温和的目光。那目光温暖着我,无论遇到什么炎凉世态,心里总有春暖花开。无论生活如何清苦,无论人生哪个领域不能如愿以偿留点遗憾,也能心生禅意,随入佛系,寻到一副“清凉散”,就像夏日里那清凉香甜的冰棒。
沈志伟,女,淮阴区码头中学教师。诉尽平生云水心,尽是春花秋月语。爱生活爱文字爱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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