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金瓶梅》人物之宋惠莲:丧尽廉耻还是没法活下去

作者:玉山

《金瓶梅》的世界,是一个赤裸裸的金钱世界。在那个世界里生存,没必要,也不可能葆有廉耻。

宋惠莲没有丝毫廉耻,和西门庆勾搭成奸,最终却为了老公来旺而死,成了那个世界里令人难以理解的一朵奇葩。

这一切皆因为,宋惠莲虽然像别人一样丧尽廉耻,但是,她毕竟还未完全泯灭善良本性。而那个金钱世界,是不允许一丁点善良存在的。

(一)这世上,没有谁把宋惠莲当人

西门庆固然淫贱,对女性的态度,还是有所区别的。

看上了花子虚的老婆李瓶儿,西门庆好好花了一番功夫勾搭,后来李瓶儿死了,他哭得要死要活,对这个女人,他是有感情的;想勾搭潘金莲,花了钱,又费上几番口舌,请王婆设计搭桥,也最起码有个认真的态度;就是看上了伙计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好歹还让人先去问她肯不肯,也算是留点体面了,可是对宋惠莲呢?

借着酒劲一把搂过来,亲个嘴:“我的儿,你若依了我,头面衣服,随你拣着用。”

——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直奔主题,直接开条件,一点仪式感也不需要。因为在西门庆的眼里,这就是世上最轻最贱的人,对她不必浪费半分客气。

勾搭上西门庆,宋惠莲以为自己行市涨了,主母们打麻将,她装模作样地在后面支牌,却被孟玉楼兜头一通好骂:我们打牌,你插什么嘴?——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只能灰溜溜滚蛋。

(二)谁都瞧不上她,她也不拿自己当人

没人瞧得上宋惠莲,而她也不拿自己当人。

十几岁在蔡通判家当丫环,因为跟主子弄得不清不楚,被赶了出来。后来嫁给厨师蒋聪,蒋聪死了,她又嫁给西门庆的家奴来旺——两个早就勾搭上了。

从此,她丧失了自己的名字所有权——她原本叫宋金莲,因为要避主母潘金莲的讳,改叫宋惠莲。

西门庆简单粗暴地硬来,换做别的妇人,总要煞有介事地推上一把,叫上两声。可是宋惠莲也同样简单粗暴,打蛇随棍上。这厢勾搭上,便直截了当的:给我银子,给我香茶,给我好衣裳,给我编一顶银丝狄髻——用来笼住头发的一种网状头饰,西门庆的大老婆吴月娘戴的那种。

她的欲望全部明明白白摊开在那里,穷尽全部的想象力与胆魄,无非也就是这些。

别人鬼混生怕人知道,宋惠莲鬼混生怕人不知道。

口袋里多了几个散碎银两,宋惠莲很兴奋,天天跑门口买上些花翠胭脂,打扮得和往日不同。

而且还装模作样起来,开始在西门庆的一众大小老婆里没大没小,虽然吃了瘪,还是不忘对其他仆妇小厮指手画脚。人家受不了,说,你悠着点吧。

——偏不!宋惠莲就爱这样轻狂着。

(三)最终,死在自己的善良上

来旺回来了,从西门庆的小老婆孙雪娥那里知道了一切,气坏了,趁酒劲嚷着要杀西门庆。

西门庆动了杀心,宋惠莲倒护起老公来,先是求情:你给他点本钱,打发他出去做生意嘛!我们也好撒开了鬼混。后来又出主意:你替来旺另娶一个,再买个房子好好安置我做了外室。

西门庆嘴上答应,掉过头就不是那回事了,先设计把来旺送进监牢,后来弄个流放,把他递解原籍去了。

宋惠莲终于崩溃了,她想不通,来旺干什么坏事,落得这个下场?

哭了一回,悬梁自尽,被救下来,还是哭,谁劝也没用,西门庆来劝,宋惠莲骂他“刽子手”,“把人活埋惯了,害死人还看出殡”!

她再也不和西门庆鬼混,也不要什么东西了,终日面如死灰。终于,她又一次把自己悬挂起来,这一回真的要了自己的命。

在那个丧尽廉耻的世界里,宋惠莲死得叫人莫名惊诧。

西门庆想不通。说,她若是个贞洁的,就不会丢开前夫就跟了来旺。这是半句话,咽下去的后半句是,就不会跟我鬼混。

宋惠莲没有一丝一毫的廉耻,这是毫无疑问的。别人轻贱她,她也轻贱自己。活着无非就是鬼混,只要能换取点利益就好。但是她毕竟还未泯灭良心,她不愿意害人,跟西门庆鬼混,没问题;甩掉来旺,也没问题;可是你无端陷害来旺,要置他于死地,我想不通,我不愿意!

这就是宋惠莲和潘金莲们不一样的地方:丧尽廉耻是一样的,大家都不要脸;但是宋惠莲还葆有一份善良,他们没有。所以潘金莲可以毫不犹豫地毒杀武大,而宋惠莲做不到。她可以心安理得地跟西门庆鬼混,也想着甩了来旺,抱定西门庆的大腿,但是她希望来旺好好的。害死人还看出殡,她接受不了,她不愿意和这样的凶残同流合污。

宋惠莲最终死在自己的善良上。来旺被陷害,她良心过不去,她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个人,虽然没有一点尊严,但好歹保住了善良,这使得她到底比其他人要多少像个人些。

可是在那个金钱话事的世界里,丧尽廉耻是远远不足以维生的,哪怕还有一丁点善良,就活不下去。

这不仅是女性的被侵犯,被剥夺,这是人的被侵犯,被剥夺。

《金瓶梅》的世界,就是金钱统治一切的世界。我们看到,伴随金钱的扩张,就是人的沉沦与破灭。

金钱是需要被关进笼子的,否则人将失去最后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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