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有蜜,腹有剑的权相 ——《长安十二时辰》乱弹之三

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

        饭涩匙难绾,羹稀箸易宽。只可谋朝夕,何由度岁寒?

这是唐玄宗时的东宫侍读薛令之写在他办公室墙上意在讽刺李林甫的诗。苜蓿是用来喂养马牛的牧草,当然不会煮来给东宫官员吃,他只是想说像李林甫这种无能奸诈的人当政,日子没法过了。

搞笑的是唐玄宗没看出其中深意,真以为薛令之在抱怨伙食不好,拿起笔在后面续写道:

啄木嘴距长,凤凰毛羽短。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

你要是嫌伙食不好可以走人啊。

薛令之看到后,还真就走了。不光自己走了,还令其在江西安福县任县令的独子薛国进也弃官返乡。他是个清官,为官三十多年无金银积蓄,步行回乡,从长安到福建长溪县(今福安),千里迢迢啊!

说这段公案是想引出李林甫。为什么要说李林甫呢?因为《长安十二时辰》里林九郎的原型是李林甫。他是太子的政敌,薛令之是东宫(太子所居为东宫)侍读,贺知章(剧中的何执正)是太子宾客,都是太子李亨一党。

先弄清楚权相的意思。

相前面没有定语时是个模糊概念,泛指朝中三品以上大员。最容易弄混的是丞相和宰相。丞相是正式的官职名称,秦、汉、明有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相不是正式官职名称,是对一批同级官员的统称,各朝不一。唐代的宰相很多,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朝臣中官职前加了“参议政事、参知政事、同知政事、同平章政事”等都是宰相。唐睿宗时,太平公主权势熏天,一半以上宰相听命于她。

不大明白“林九郎”这个名字的由来,应该不是随意而取的。将“贺知章”改名为“何执正”前面两字是同音替代,后面一字是为了表示他是正义正确的一方。将“高力士”改为“郭利仕”也是音转。

妄自猜测一下“林九郎”的含义:林,是李林甫中间一字,暗指李林甫;九,是唐朝名相张九龄中间一字,暗指宰相;郎,是对男性的通称,李唐皇室内也以排行称郎,比如唐玄宗被称为“李三郎”,暗指李林甫的宗室身份。

李林甫真是皇室宗亲,称“李十郎”。他的曾祖父李叔良是李虎的曾孙,唐高祖李渊的堂弟,也是八柱国之一。这样算下来,李林甫是唐玄宗嫡亲的皇叔。

上一篇说过,《长安十二时辰》中的一条主线是太子和权相的权力之争。太子的合法性在于血缘和名分,林九郎的非法性在于是外姓,两者是正统和非正统之间的争斗。如果让林九郎姓李,就变成皇室内部的夺嫡之争,无所谓合法不合法,正统不正统,谁拳头大抢得赢就是谁的,就像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夺了哥哥太子李建成的权一样。

政治斗争其实很肮脏龌龊,残酷血腥,就拿剧中代表正义一方的太子来说,李必与太子密谋后,随侍的两个小宫女跪地“请司丞赐福”,听上去那么美好,其实是要李必杀了她们,防止泄密。两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

如果只是这样就是个宫斗剧,了无新意,全靠有另一条主线支撑,就是张小敬阻止狼卫的恐怖行动,才让这部剧有了现代意义,毕竟那是为了保护黎民百姓。张小敬的不讲规矩中,就有不管政治斗争如何,只管灭狼卫,救百姓,保平安。

历史上的李林甫和太子李亨真就是死敌。在玄宗立嫡的宫廷争斗中,李林甫与武惠妃(武则天侄孙女)结为一党,想让武惠妃的儿子寿王李瑁为太子。

为达到这个目的,李林甫挑唆玄宗将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同时废为庶人,没想到为他人作嫁,玄宗让忠王李亨当了太子。寿王则亏大了,不光太子没当上,自己的宠妃杨玉环还被老爹夺走,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林甫既不甘心失败,又怕李亨继位后对自己不利,铁了心要搬倒太子。他派出人手全面监视太子和其亲信的一举一动,一有机会就兴起大狱,意图置太子于死地。

太子是个表面光鲜,其实很悲催的位子。最大的敌人其实是父皇,表现太强势了吧,会受到父皇猜忌,你这小子是不是要提前夺权?表现平平吧,父皇又瞧不起,你这小子太窝囊,能不能保住万年江山?

这就给了权臣翻云覆雨的机会和空间。李林甫抓住太子身边人犯的错误,两次兴起大狱,攻击太子,逼得太子一休太子妃、二休杜良娣(妃嫔等级之一)。身为太子,连老婆都保不住。

李亨和权臣的冤孽还没完,李林甫死后,另一个权臣杨国忠也揪住李亨不放,一直到安史之乱爆发,李亨趁机反抗,派心腹宦官李辅国拉拢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在马嵬坡发动兵变,杀了杨国忠。然后离父皇而去,自立为帝。但却让李辅国坐大,开了唐朝宦官专权的先河。这些都是后话了,不再赘述。

李林甫不一定有很多人知道,但“口蜜腹剑”这个成语有很多人知道。这个成语说的就是李林甫,从目前林九郎的表演来看,这个特点还没有表现出来,有些遗憾。

安禄山谁都不怕,就怕李林甫。李林甫每次与安禄山交谈,都能猜透他的心思并抢先说出,让安禄山惊惧不已,数九寒冬也会惶恐得汗流浃背。安禄山在范阳时,每次有亲信从长安回来,他都会问:“十郎说了些什么?”听到好话就兴高采烈,听到警告就会拍着床榻哀叫:“哎呀,哎呀,我死定了,死定了!”

《长安十二时辰》中表现林九郎的两个情节是真实的。

一个是护卫森严。每次出门有步骑百余人随身护卫,并让金吾卫士在前面清道净街,公卿大臣都得回避。府邸重门复壁,石头砌地,墙中夹板,晚上多次转移住处,即使家人都不知他究竟睡在哪个房间。

一个是家中办公。李林甫任右相兼尚书左仆射,加光禄大夫,加开府仪同三司后,举荐性格柔弱的陈希烈为宰相,坐在官衙里充门面,自己在家中处理政务,百官都到府邸前等候召见。

李林甫作宰相十九年,是唐朝在位最长的宰相,最终没斗过另一个权臣杨国忠。死后被杨国忠与安禄山诬告,玄宗将其削爵,抄家,诸子(李林甫有二十五个儿子,二十五个女儿,吓人)除名流放岭南、黔中,亲党中五十余人被贬。劈棺挖出口内含珠,剥下金紫朝服,改用小棺以庶人之礼安葬。

政治斗争是肮脏的,为了攫取权力,保全性命,不得不斗。李林甫也不想斗,他儿子劝过他,他说:“形势使然”,没办法,不斗连小命都没有了。上船容易下船难啊。

报应!

林九郎的饰演者是尹铸胜,知名度似乎不高。排除“口蜜腹剑”的因素,仅就表演一个阴谋家的角度看,还是很成功的。喜怒不形于色,胸有城府,在李必“圣人心中,礼大还是法大”的咄咄逼人的追问下,也毫不恼怒,镇定自如,有权臣风范。更换杯子嫁祸于郭利仕,削弱太子一党的实力,有权术技巧。

按照母版《24小时》的套路,目前发展到揪出内鬼的阶段,此后还应该有重大的人物和剧情转折,估计除了政治争斗外,还和神秘的何家村宝藏有关,没看过小说,只是瞎猜,好在明天就有更新,到时再来神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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