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日报多媒体数字报刊瓦盆和瓦罐
□ 箫 笛
相比于陶瓷和搪瓷的精细选材、复杂的工艺,瓦盆和瓦罐在所有的烧制容器中是身份最卑微和最接地气的了,它们就是用普通的黏土烧制而成的,没有美妙的外表和精美的图案,样子灰头土脸,因为便宜,在铁质容器和塑料容器不发达的岁月里,它们的身影出现在成千上万的普通劳苦大众的家中,为人们服务。
以前听大人讲过《乌盆记》,说一丝绸商人借宿烧窑为生的一人家中,因为钱财外露,对方起了歹意,谋财害命将商人尸首扔进窑里烧了,来一个死无对证。商人尸体烧制的乌盆被窑主的债主——一个老汉拿去抵债,附在乌盆上的商人的魂,请求老汉为其申冤,后来,包大人为其昭雪。
《乌盆记》里黢黑的乌盆就是我年少时在乡下常见的那种瓦盆,质量不咋的,易碎,老百姓用来盛水,放东西。
第一次接触“煨”这个词是年少时在石头家里,石头奶奶把切好的南瓜,放上油和盐,装进瓦盆里找一盖子盖好,放进还有余火的灶膛,说“煨”一下。
石头奶奶耳背,跟她说话,要很大声,偏偏老太太话多,儿媳对她不好,她出来说,话传到儿媳耳朵里,更加生气。石头爷爷以前是地主,上过私塾,认识很多字,夕阳的余晖中,老爷子蹲在门口看报纸,瓜皮帽上插几张纸做帽檐挡阳光。老头子九十几岁离世,没几年,老太太也无疾而终了。
瓦罐上有两个“鼻子”用来拴绳子,方便提,为此,瓦罐被称作“二罐子”。在乡下,瓦罐常用来提水,小一点的用来做尿壶。
祖母年轻时去邻居家借来两个瓦罐挑水,瓦罐刚借来,还没用,发现已经坏了,祖母没说啥,重新买了新的给人家送过去,祖母跟我说过“吃亏是福”的道理。她一辈子与人为善,自己才刚解决温饱问题,见到来讨饭的,毫不犹豫拿点东西给人家:“不给逼到这一步,谁会出来讨饭呢?”那时候,甚至有讨饭的来借宿,祖母把过道屋的地上铺上麦草让讨饭的住,早晨起来,还会让我给讨饭的送一碗热乎的稀饭。刘二叔从小没了娘,他自己有了孩子后,夫妻两个要忙着赚钱,把仨孩子留给老父亲,刘爷爷睡完午觉,孩子已经不知跑哪里玩去了。光屁股的三宝睡在马路边的沙堆上,祖母见了,给捡回来,弄点水洗洗,放床上睡,睡醒了,给点东西吃,然后给送回去。
苏北人的茅厕都是露天的,而且有些在院子外面,起夜不是很便利,就用瓦罐做尿壶。弟弟两岁时,父母就把我扔给祖母管,我自小发育不太好,睡着睡着就要尿床,为此祖母夜里起来两三次在瓦罐里给我把尿。
我常常怀念年幼时的时光,冬天的夜晚,夜幕慢慢降临,寒风阵阵,鸡鸭踱着步子进了窝,祖母蹒跚着去把鸡窝和鸭圈的门用石头挡住,顺便把晾在墙根的尿壶拿回来,那时的我跟在祖母身后,聆听着不知哪里传来的阵阵虫鸣声,突然感觉到了岁月的那份孤寂感。
我常常拿祖母作为我的人生标杆,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因为我始终相信,好人有好报。心善的祖母在九十六岁的时候无疾而终,算一算,到今天,已近十年了。此刻,不知道什么缘由让我想起瓦盆,想起瓦罐,想起童年,想起祖母,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