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母亲
@ 严力
被你带进这个世界
我注定在你的祝福中如鱼得水
畅游江河湖海之外
更识别了利益鱼饵的诡异以及
人为旋涡的深浅
我曾用几十年憋足的一口气
潜泳在讲究生存定义的诗歌里
并且深深地领教了
只要是鱼缸
就不可能大于它的局限
岁月波涛汹涌
你与我告别的日子
突然降临
而定居我体内的你
继续祝福我冲浪千里
这是你带我再次出世的日子
那个上天入地的新世界
你也是第一次去
而我的联想
则在后面第二次翩翩学舞
你是永远的
其他的乳汁没有可比性
我坚信血肉的称呼
不相信任何绑架了母爱的
抽象名词
2020.7.9
《致母亲》是诗人伊沙在《新世纪诗典》新推荐的一首诗人严力的力作，我相信，这必将成为严力的又一代表作。严力在66岁时送走94岁的母亲，换句话说，严力与母亲相互陪伴了66年。诗人们都有同感：有些诗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活出来的；有些诗是命里给的，有些诗是向命里要的。要想把好诗活出来，仅有主观意愿不行，如果还要加一个同行者，两人一起活出来，更是难上加难，若能成功，一定是天公作美。同样，属于命里的诗，有的诗人不要也给，有的诗人要了就给，有的诗人给了就要，这都是幸运者；有的诗人给也不要，属于睁眼瞎，暴殄天物，是沈浩波说的“这首诗本来就不属于他”的那种人；有的诗人要也不给，主观再积极、再努力，可天公就是不给面儿，只能望好诗不得而兴叹。严力在诗中自比为鱼，是鱼就要经历江湖。了解严力或是了解诗坛的人，自然会理解诗中所说的“我曾用几十年憋足的一口气/潜泳在讲究生存定义的诗歌里/并且深深地领教了/只要是鱼缸/就不可能大于它的局限”，当然更能理解“利益鱼饵的诡异”以及“人为旋涡的深浅”，幸而有母亲的祝福，才使得诗人勇于在汹涌波涛中搏击、冲浪。即便母亲离世，也只是肉体的告别，定居诗人体内母亲的灵魂，依然是永远的陪伴与祝福，继续鼓励“我”冲浪千里。所以，这是一首活出来的诗，而且是诗人与母亲一起活出来的诗，你可以说是诗人写出来的，也可以说是母亲借诗人之手写出来的，这就叫“天公作美”。这种双重生命一起活出来的诗，这种双重事实成就的诗，当然会产生更为深沉的双重诗意。同时，你还可以判定，这是一首命里“给了就要”的诗，母亲的离世，是命运的“给予”，绝不可能主动去“要”，与其被迫接受，不如坦然面对，给了就要，这才是成熟男人的态度，也因这态度男人才能完成最后的成熟。更有意味的是，这又是“向命里要来的诗”——向母体生命里要来的诗。双重的生命代价，当然会产生更为深沉的双重诗意。更让人惊叹的是，这首诗的高明之处远上止于如上所说。诗人巧妙地通过“轮回”的手法，实现了生命的起死回生。其一，从出生前“我”在母亲腹中到母亲离世后定居于“我”体内，实现了母子生命在体内体外空间位置的互换轮回；其二，母亲通过“生”带着“我”第一次出世，通过“死”带着“我”第二次出世，这既是一种时间上的迭代，更是时间在平行宇宙中的轮回。而“我”的第二次“翩翩学舞”更是起到了一种羽化的特效，实现了灵魂的涅槃与诗意的飞升！当然了，严力的诗一定少不了严力式的格言，“你是永远的/其他的乳汁没有可比性/我坚信血肉的称呼/不相信任何绑架了母爱的/抽象名词”。这再次应了前文所说的，这种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而生发的诗意，既是命里给的，也是从命里要的！
严力（诗人、艺术家），1954年生于北京。1985年留学美国并于1987年在纽约创立“一行”诗刊，任主编（2000年停刊），2020年6月复刊为一年两期的上、下半年刊。2018年出任纽约“法拉盛诗歌节”主任委员，同年出任纽约“海外华文作家笔会”会长。
点评人简介：
南人，男，70后，江苏泰州人，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2000年创办诗江湖网站。作品入选《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新世纪诗典》《当代诗经》《中国新诗年鉴》《中国口语诗年鉴》等，出版有诗集《最后一炮》《黑白真相》《致L》等。获磨铁诗歌奖2017年度十佳诗人奖；获2018第四届谷熟来禽诗歌节猛禽（桂冠）诗歌奖；《致L》获《诗参考》杂志第二届十年优秀作品奖、中国诗歌30年优秀长诗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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