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的酒席

题图照片来自网络,不特指

有一种说法,叫做统治者的思维就是被统治者的思维。延伸下来,统治者的话语方式与生活方式就是被统治者的话语方式和生活方式。意思是说,一个社会,流行什么,或者叫做以什么样特定的方式做什么特定的事情,往往源头都在有钱有权的上层阶级。

这个话题说起来太大也太危险,如今有感而发的仅仅就是一个酒席,仅仅局限于酒席,局限于同学朋友老乡战友等等相聚的那种酒席。这种酒席往往是在年节假日没有那么强烈的目的性的聚会时候进行的,甚至为了聚而聚已经是聚会的全部内容本身。

这种具有为了吃而吃的核心,又往往没有为了吃而吃的胃口的形式,说起来非常平常,想一想也竟非常奇怪。如果仅仅是坐在一起随意吃随意喝也就罢了,偏偏就一定要按照官场的方式、商场的方式、招待客人的方式、谈判桌上的方式至少也是单位里上下级的方式、同事的方式来进行一轮轮的敬酒劝酒乃至灌酒,好像不借着酒劲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不说些拐弯抹角的话,就不是酒席,就不是聚会,就不是批评他人与表扬自我的战场。

这样的酒桌上,极端情况下所有的批评都披着表扬的外衣,所有内心里压抑着的程度不一的不满都可以凭着酒杯里的液体的叠加而被拐着弯儿地宣泄;而不极端的情况下,也多是废话和无用的话,既不传达真实的感情,也不传达真实的感悟。互相看看都已经肥胖着老去、花白着衰败掉了的身体与眼神,将金钱与时光再做这样无谓的浪费,竟然也就成了多数人即便不是乐此不疲也可以说是再无其他途径的唯一聚会方式。

甚至那些在日常生活里低调的人也会突然高调起来,高调地说着套话和废话,虚张声势地将别人在别的酒桌上甚至就是刚刚在这个酒桌上的话慷慨激昂地说出来,如自己第一次创造一般地说出来;不过一点也不必担心,他说得脸红脖子粗也好,说得油光水滑也好,都毫无例外地会博得一片显然并非发自真心的叫好声。反正这个时候说什么和听什么,都不再有语言传递意义的意义。

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借着婚丧嫁娶也好,顺应逢年过节也好,抑或是正正经经的多少多少周年也好,唯此而已。如果有谁提出来咱们一起出去走路爬山穿越野餐徒步等等稍微改变那么一点点、健康那么一点点的方式,就会遭遇几乎是集体的反对。除了吃喝与废话之外,我们已经什么也不会。

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普通劳动者,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有个一官半职、有个三瓜俩枣也不过是苦苦巴结着、挣扎着得来的“劳动果实”。他们的金钱和生命,就只有在这样的无谓的聚会里,才算是放松了一次,值得了一次,虚荣了一次,满足了一次。

这如果说是对官场商场酒席的戏仿的话,被讽刺的就绝对不是那些已经将权力和金钱、商务与金钱做成了游刃有余的互文关系的随意抛掷者们,而恰恰是这些貌似挺胸叠肚其实天可怜见的酒席上的芸芸众人。

节约的节制的不劝酒的不说废话不浪费时间的聚会酒席也许是太过纯粹和理想太不切合实际了,但是稍微健康一点点的,稍微不那么因为戏仿而嘲笑了自己的聚会方式,总是可以期待与向往的吧。

这样的聚会,这样只剩下了吃的聚会,在吃的过程中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说些借着酒劲可能会意意思思着某种真实的指向的话,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生活本身的含混和无序还是依旧的,依旧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的有意义的孔径;没有创造性,没有精神世界有形式感有内涵的最基本的细致与周详。人生中没有有序表达的高屋建瓴的角度,没有能说得清捋得直的能力,没有能在脚踏实地的同时还高瞻远瞩的位置,没有创造性,甚至没有只属于自己的表达的特殊性。

人之可悲,就在于任何事情都在别人给规定的轨道里,不能也不会有自己的独立思维、独立行动。不单单是工作如此,生活也如此,娱乐也如此。这实际上是大多数这类聚会无论如何都脱不开的模式。整个的人生,生老病死全无逾越,都在这样的套子里、套路里而已。

一个社会发展到了什么阶段,有时候看看这个社会的普遍酒席状态就可以明了。普遍的人们的普遍的幸福,需要从包括这样的酒席在内的普遍的因循里,普遍地觉醒。

需要格外说明的是,以上种种,都是我屡次路过饭店所见,绝对没有我的亲身感受。这不是要表白自己迥非此中人士,而仅仅是替曾经同桌饕餮的人们撇清关系。这里绝非是在说具体的哪个哪个聚会,而是在说作为一种社会现象的普遍的聚会。当然,在一种社会整体的潮流中,我们每一个人大致上是都不能免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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