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诗刊/走进阿瓦提（组诗）/东方浩
走进阿瓦提（组诗）
东方浩
西部的风
走出阿克苏机场 大漠的风
就这样轻易吹散了我江南的全部积蓄
中巴车在深夜疾驰
它紧闭的窗户 隔绝了西部的气息
刀郎大酒店 在夜色中等待已久
它所有的目光 盯住我新鲜的思考和寻找
这个夜晚 我中年的手脚和触须
猝然落在阿瓦提的土地上
西部 西部的夜凉包围了我仅剩的词语
我抬起头仰望星空
一种静和辽阔 在风中蔓延
我看不清 但我的心跳开始了另一种节奏
阿瓦提的夜晚 陌生的夜晚
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流水 淹没我的呼息
2020.10.12
刀郎傲笑江湖馕店
多浪河的流水 安静而快速地流着
它浑浊的颜色告诉我西部奔跑的艰辛
而一家馕店 它傲笑江湖的名字
仿佛一棵杨柳 在阿瓦提的博斯坦路上发出光芒
艾哈买提·沙塔尔 他沧桑的面容
绽放灿烂的笑容 就像刚出炉的馕
温暖和芳香 他的热情来自善良
他的好客 来自对远方客人的真诚欢迎
一只馕更多的馕 从火热的炉中勾出来
一种甜更多的甜 从双手的勤劳中慢慢酿出来
是的 一个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人
即使过早的刻满了皱纹 他的日子依旧香甜
他和他的家人 他们的每一天足以笑傲江湖
他们的每一天 都像多浪河快速地奔向宽广和远方
2020.10.13
在多浪乡棉田
这二百二十亩的棉田 在我的眼前
更多的棉田 在我的视野之外
可我已经惊讶 它们低矮的枝条
擎起无数的洁白和松软 在十月的冷风中
如此辽阔无垠 如此安静无声
寒夜的露水 正在阳光下一一散去
我小心地走进棉田 摘下一朵棉花
它的轻 饱含岁月的重
它的白 来自泥土的暗
它未来的温暖 其实是从冰冷开始的
此刻我站立在棉田中央摆出一个装酷的姿势
所有的棉花 都低低地俯伏在土地上
事实上我明白 无论我装出如何的高大和潇洒
我一生的热量和芳香 真的不及一朵阿瓦提的棉花
2020.10.13
黄昏时刻的静夜思
暮色正在降临 星辰还未升起
黄昏时刻的“静夜思”
渐渐露出来 像大漠的风一点一点吹过来
黝黑的岩石可以支撑生活的柱子
枯萎的胡杨依然昭示生命的坚强
那一个仰望的身影 他的表情谁在细细刻画
倾倒的酒坛 还有最后的浊酒在滴落
孤独的鹤 它的余生又将如何度过
高悬的月亮呀 你的辉光真的像流水洗刷一声声叹息
“静夜思” 这黄昏时刻提前到来的情感
是一行大唐的诗歌 笼罩了每一双凝望的眼睛
在刀郎农民画廊的台阶前 所有的心都在一起跳动
哦一颗心走近另一颗心 一种语言走进另一种语言
真的没有多少距离 阿瓦提的月亮就这样升起来了
2020.10.13
在一家乐器摊位
在一家乐器摊位前停下脚步
所有的乐器都是陌生 都是第一次遇见
都塔尔 热瓦普 纳格尔 达普……
小伙子和他的姑娘 多么热情多么灿烂
都塔尔在小伙子的手里 弹出熟悉的旋律
那是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的音乐
阿曼古丽的笑容 仿佛秋风中的香甜
被无数目光一一收集
我忍不住拿起一只达普 轻轻拍打
咚咚咚 这清脆又带有胆怯的声音
仿佛一种无需翻译的言语
在阿依巴格乡托万克喀格木什村四处传播
这是我的问候 这是我的祝福
简单的节奏 异乡人一句朴素的言语
在十月的阿瓦提 风一样走进兄弟姐妹们的内心
节日短暂 欢乐无限
当我放下达普 它金属的圆圈再一次发出
清亮的声音 像波浪荡向更多的刀郎乐器
2020.10.14
在刀郎部落聆听《十二木卡姆》选段
刀郎部落是一个风景区
刀郎部落是一个无法走近的历史背影
而现在 十二木卡姆仿佛时光的长卷
在一个小小的舞台慢慢展开
维吾尔的声音 刀郎部落的篝火
在那些温暖的乐器和演唱中 走进我的内心
我听不懂这些高低起伏的歌声
但我看到了他们的表情和发自肺腑的表白
在这个略显狭小的演出场所 我聆听了一种音乐
聆听了一个民族沉淀已久的倾诉
正午的阳光 在外面流过思音亭、绿柳和葡萄架
而十二木卡姆 是另一种阳光流进我江南的脉管
2020.10.15
阿瓦提沙漠公园
胡杨已经金黄 它们的叶子
在阳光下发出让人致敬的颜色
沙漠公路不断延伸 同时延伸的是我的凝望
荒凉是沙漠的主题
而胡杨、红柳和骆驼刺 如同另一种颜料
涂抹出了生命的坚强
一只沙漠蜥蜴 它细小的身子
伏在沙子上 它惊讶的眼光
面对一只又一只手机和相机的镜头
而我的目光 就算拉得最长
也无法读懂沙漠深处那些久远的文字
所有的传说 在辽阔和无垠面前慢慢沙化
我在一个高高的沙丘上停下脚步
我肃立的身子 被沙漠的风吹拂着
我瞭望的视线 被四处蒸腾的热浪一一扭曲
只有胡杨 那些活着的或者死亡的
保持着最初的沉默 不发出一丝声音
在沙漠 沙子的声音在脚下低低传来
是的 “托克拉克”胡杨已经站立了百年千年
活着的还在一年年金黄 死去的也在一年年金黄
在沙漠 每一种生命的尊严都在沙子的记忆里
今天 我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一次又一次找胡杨合影
无论金黄还是枯干 无论高大还是低矮
我抚摸的手指 都听到了一声声遥远而古老的话语
2020.10.15
注：维吾尔语称胡杨为“托克拉克”，意为“最美丽的树”。
索克满湖的黄昏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地方
一汪湖水 在黄昏时刻荡出喜出望外的波浪
芦苇已经枯黄 红柳正在变得更红
只有湖水中央的一群野鸭 还在悠闲
更多的白鹭 振动翅膀展示自己优美的姿势
它们在飞翔 它们的白区别于沙的黄
它们起伏的线条 仿佛一种快乐的旋律
在索克满村西北边这片沙漠湿地上反复播放
沿着湖边新修的木栈道慢慢走过
大漠的晚风 开始吹动我江南的感觉
我终于拿出手机 拍下几幅湖水的清澈和安宁
一丛红柳最后的几朵花 像诗眼在我的凝视中闪烁光芒
2020.10.15
援疆指挥部流出墨香
今夜会议室的灯光似乎更加亮堂
今夜指挥部所有的人员 仿佛有过节的感觉
一个普通的日子 因为一群来自家乡的书画家
因为他们的挥毫泼墨 那些熟悉的气息和亲切
在乡音的流水里 泛出无数晶莹的波浪
遥远的距离 不是距离
大漠的风沙 吹不动内心的坚定
年轻的面孔 洋溢着忠诚和责任的喜悦
家乡的问候 其实是一种自小相伴的乡土气息
在阿瓦提的星空下 闪烁成一缕缕叮咛的光芒
线条或笔画 浓墨或淡色
这江南的万般情意 使坚冷的塞外
也露出温柔的微笑 有一种感动是白墙黑瓦的安详
有一种坚贞是大漠胡杨的肃立
今夜援疆指挥部流出的墨香 渗透的不仅仅是目光的原野
2020.10.15
东方浩，本名蔡人灏 ，生于1963年，浙江嵊州人，现供职于绍兴市级机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协全委会委员，绍兴市作协六届、七届副主席兼诗创委主任。主要从事诗歌写作，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等百余种刊物，十余次入选中国作协等编选的年度选本，数十次获全国性诗歌大赛等级奖，出版个人诗集《桃花失眠》《预言》《寻找》《在江南》等8种。其中《寻找》获绍兴市第十二届鲁迅文学艺术奖、《在江南》获第十三届鲁迅文学艺术奖百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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