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火车
如果旅途遥远,超过了四百公里,而且旅程设计中有大城市,省会一级的城市,就不要开车。还是坐火车。可以避免旅途劳顿,避免因为道路情况不熟而被罚款扣分。
虽然远没有到“坐着火车吃着火锅唱着歌”的浪漫程度,但最好的情况是,如今的火车的确已经“提速”,可供选择的种类多了,不再一味的缓慢和拥挤。可以坐在高铁上高高地以每小时300公里的速度贴地飞行,做大地审美;也可以选择价格便宜一半但是速度并不减半的动车,依旧是座位一律向前,没有陌生人互相面对面的尴尬;而在小站,人少的站,不长的路途的话,则还可以坐K字头的快车T字头的特快等等其实都已经是慢车了的品种,在舒缓的观览里释放异地春行的情怀。
这所有的火车,还有一个大前提就是买票方便了。这是一种根本性的解放,不必去火车站买不知道什么时间的票,也不必去代售点交着代售款还耽误着宝贵的旅途时间去预购,只需要在手机上的12306点一点,便可以一览无余地知道你所要去的方向的车次和车票情况,并且在几分钟之内就买好了车票。剩下的就是提前到达车站用身份证在自动取票机上刷出票来了。
没有这种技术优势与制度设计的话,从前多少年里的那种火车旅行,尤其是不定时间不定方向的漫游式的火车旅行,单是其间耗费掉的时间成本就实在是超乎想象的了。
在这个春天里释放情怀的陕山之旅,既走了高铁京广线、陇海线,也走了在阎锡山原来的的窄轨的基础上修建的同蒲线及其客专线。火车观感多有,几乎占去了旅途中地域感受的一半。
如今的火车站又已经经过了一次整体的改造和新建,体现出来的依旧是全国统一一律向北京看齐的建筑风格。青灰色到大致的二层兼地下出站的格式,再到里面的设置布置,都完全一样,区别仅仅是大小和方位还有头顶上的站名。而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猛一抬头还真就是很难判断自己身在何方。旅程结束,在各个火车站候车的印象往往就会叠加,难以再分清到底是在哪里来着了。
一个人很少的车站里一个红衣女孩坐在自己的拉杆箱上双脚滑行着去检票;如果不是环境制造出来的宽松,就难有这样随意的从容。物质的进步也的确能在一些时候,直接造就人的自由。
一个高大宏伟从而让人都显得很小的候车室里,人人都低着头滑动着手机的屏幕。这已经成了全国上下各个公共场合的标准景观,火车站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因为天棚高大,场地宽阔,而又人人低头,所以猛地抬头一看,显得颇为奇异。这一幕确是时代印记之一种,所谓厕身历史,此之是也。
一个同样雄伟的候车室里,一位年轻的母亲不断地高声叫唤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因有儿女之责,而完全旁若无人,高声大嗓,反复而唠叨。从姑娘时代的矜持和优雅而一变为无底线的泼辣,将母亲的骄傲与做人的自我约束彻底对立起来。
动车和高铁上没有座位就注定是没有座位了,有座位的人下车了,空出来的座位还会被新上车的人持有那个座位号。所以拿着无座票一上车,基本上也就死了坐到座位上去的心。站在最后一排座位后面放大行李的空间里,很像是上小学的时候被罚站的学生。好在前面没有老师,坐在座位上的同学们一般也不回头瞄你臊你。有什么办法呢,无票的最佳位置是车门,站在那里自有一种为了看风景宁可不坐的潇洒,或许还让有座的人羡慕呢!可惜已经有人站了,而且雷打不动,永远站在那里。
从侯马到洪洞的K866上,人不多。候车室里稀稀拉拉,上车以后也人人有座儿。检票的时候,排队秩序良好
列车员巡视车厢说:不敢把铁器放在上面,砸着人真要命!
这个“不敢”就是本地语言的一个特征。而比较剧烈的摇晃也确实是这段路上的一个特点;不过因为铁轨边上直接濒临大地,所以临窗拍照的条件要比动车好得多。
前排一个白头发的高谈阔论者一再把人从窗外的汾河两岸的风景里拉回到了车厢中。他先是大讲特讲城市交通,如何拥堵,如何坐公共汽车艰难,不如骑车和走着;走着十分钟,骑车十五分钟,公交半小时,自己开车五十分钟。然后是自己原来的手机如何耐用,洗衣服洗过多次,拿出来以后照用不误,如果不是电池用完了实在买不到的话,现在就一定还在用。就是电影《手机》里用的那种翻盖的手机。《手机》你看过吧?还没有等人回答,他已经不知怎么就就又开始讲我军军力强大,各种装备,各种舰船武器,潜水艇。国之重器,要么不造,一造就是世界水平……
始终看不见背对着后面的他,只能看清是白头发,口音是普通话,除了经常重复和完全无主题之外,口才几乎是无懈可击的。显然,他在习惯性地用说话的方式抵制自己肯定已经泛滥的枯燥感。他对面被迫听他说话的则是一个又黑又瘦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火车到站,演讲者站起来就走了,那唯一的听众也没有任何表示,好像依旧在听另外一个别人听不见的什么演讲。
这些火车上下了无意义的场景,成了我这个春天的旅行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的独一无二和偶然,构成了生活流,构成了片段人生的中的背景面板。它们曾经与你共时共地,同在旅程,在只属于你的记忆里成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