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笔记：西汉、西河村北的林荫道

梁东方

西汉村是周汉河的发源地。虽然很多年前就因为滹沱河上游的水库而使得一切地表径流完全干涸，已经完全没有了河流发源地的外在特征，一个用围墙圈住的水坑里也都是漂着垃圾的黑水，但是新农村建设的整齐划一，垃圾统一收运还是做得很好的。关键是因为位置相对偏僻，所以人少车少，难得的还有一份遥远的清净。街道上一字排开的一溜联合收割机正在休息，后视镜上挂着衣服架子，晾着洗过的衣服。这是麦收时节里由南而北的机收大军，在紧张的收割间隙里的一个小小场景。

与西汉村并列但是稍微靠东一些的西河村，地势稍微低了一点，村南的小公园里树木高大茂盛，好像还有过去地下水丰富的时代里的蛛丝马迹。它和西汉村一样几乎有着同样的村庄格局和道路格局，都有一条杨树夹道的小公路通向北边一公里之外的正灵公路。

这两条互相可以看得见的笔直的林荫道之间，是麦田和菜地，是被树木分隔成了一块块方田的大地。在这两条路上行走的车辆不是很多，但是过上一会儿也一定会有那么几辆。因为只是村庄和村庄之间的交通连线，即使能走到远处去，也不是途径车辆所愿意走的大路。所以就始终保持着一种车少人少的交通状态，正是这样的交通状态让它们非常罕见地还保持着宜人的优点。即使没有什么事，也可以走在这样路上去散散步。对于我这样骑车漫游的人来说，走这样的路，就是最合适不过的好选择了。

在这样的路段，我更愿意推着车子走一走，至少会骑得很慢很慢，一边骑一边拍照，一边骑一边让音乐流淌出来，进入到一种真真假假的幻化之境。在这样的环境享受，其实是人在世界上作为过客享受到的上天恩泽中最至关重要的一种。

林荫路边的蜀葵的艳丽颜色，呼应着麦子的一片片黄色。麦子因为阴雨而颜色变深，由干爽的金黄变成了湿漉漉的土黄。但是麦子以一米以下的身高铺展成的大面积的黄色，依然是这个季节大地审美最宜人眼目的存在。骑行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人有一种讴歌的欲望。麦收时节雨后的凉爽和太阳刚刚出来还不灼人的温和中，可能只有这么一天半天的舒适，明天又将是一个阳光强烈的日子。而随后的炎热将接踵而至……

一个骑电动车的妇女，一闪而过。电动车后面带着两个孩子，前面的踏板上还蹲着一个孩子。三个孩子在风驰电掣的速度里刚刚度过了最初的兴奋，正默默地遥望着自己完全不可控的前程。

一个骑三轮的老人，在浓重的树荫里，踽踽独行。三轮车上的废纸箱和其他废品被绑成高高的一垛，这高高的一垛中心略有偏移，但是还不至于马上倒下来，倒是和老人弯着腰斜着身子骑三轮的姿势很般配。

在林荫深处一家高门大院的企业门前，一个开着车窗在倒车的女子正和站在车边上倾身向她的男人说话。那男人以一种不太在意随便一说的口气，在表达一种强烈的期待：去看演唱会吧，明天晚上！

那女人明显是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眼光却瞟向了正从她们身边骑车经过的我。可能仅仅是因为我戴着面巾，完全遮住了脸。她的注意力转移，也许是一种对那男人的邀请不以为意的本能回避，也许是一种本性中新鲜渴望的自然表现。她虽然应该是已经年纪不小，但是对生活中一切有吸引力的东西还充满了好奇和兴趣。她是在年纪不很大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了财富为基础的生活方式的改变的一代人。

人们在同一条路上走着，也同时在各自的路上走着；在季节中通向远方的林荫道，每时每刻都在为乡间带来潜移默化的演变。唯愿其永恒不变的，是这样有林荫的田园风景，是我们依然健康而有兴致置身这样的风光中的个人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