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种下最朴素的梦

如火的骄阳炙烤着大地与草木,加上偶尔突然造访的阵雨,让这个七月显得格外闷热与压抑,加上高考的日益临近,早已远去的“黑色七月”的气息,似乎又在空气中清晰地弥漫开来,关于七月那些遥远的往事,因为镌刻着生命的特殊印记,而在记忆中反复再现。

少年时的七月,写满了苦涩与艰辛,也记录了倔强与挣扎。
记忆中,那时候,被七月拉开帷幕的暑假,绝不是惬意与自由的代名词,却是漫长而痛苦的噩梦的开始。刚刚从校园的各种束缚中脱身回家的少年,放下重重的行李,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欢呼,就被现实将对假期的各种幻想,击得粉碎。
从稻田里走上来沾着一身泥巴的母亲,将他迎进家门后,便赶急赶忙地催促他草草扒几口饭,之后换上一身破烂的粗布衣裳,脱了鞋子,戴上草帽,手持镰刀,冒着时近正午的烈日,走向一片稻浪起伏的田野,开始了异常辛苦的“双抢”。
父亲在外务工,家里六七亩稻田的抢收抢种就落在母亲一个人单薄的肩膀上,整整一个暑假,少年和母亲一道起早贪黑,在泥里打滚,在烈日下煎熬,在垄里和山坡上背对热浪,面朝烫人的泥水,将自己弯成一道折不断的弓。在田埂上,在刺人的稻穗和草丛间,来来回回,任由锋利的叶片将双腿刮得伤痕累累,任由蚂蟥和蚊虫在愈发粗粝的皮肤上疯狂地叮咬。
繁重的劳作渐渐让少年收起了读书郎的怯懦与娇贵,坚强地吞咽下所有的委屈与心酸,因为,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更没有抱怨生活的资本,甚至,也得不到些许怜惜与安慰,他只能默默地承受,日复一日,将自己彻底地变成一个熟练各种农活的劳力,直到颗粒归仓的那一天,暑假也就划上了一个句号。
年复一年,七月,将艰辛融进了少年的生命深处,在他的记忆里涂抹了一层厚厚的坚强的底色。正因为如此,七月,也在少年的内心种下了最朴素的梦。
在一个个迎着星光走向田野的晨曦,在无数个挥汗如雨的瞬间,在喘着粗气坐在稻田边树荫下的间隙,在疲倦而孤独的睡梦中醒来的深夜……梦想的种子在少年的心里悄悄地,悄悄地长出嫩芽,慢慢地生出枝叶来。
起初的梦,不过是想在火一样的七月,像一些小伙伴一样,不用在泥里滚,在太阳里晒,可以穿着干净的衬衫,簇新的凉鞋,坐在树荫下,悠闲自在和同伴们玩着游戏,看到卖冰棍的来了可以轻松地买上一根不紧不慢地吃着,夜幕降临了就在家门口捉萤火虫,数星星,累了就回家美美地睡觉,凉爽的清晨用不着早早起来,要将一个个美梦做到结尾。这样的梦,让少年倍感沮丧。
少年在长大,梦也在长大,但长大了的梦,依然有着朴素的模样。少年的心里总是装着父亲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要想不吃苦,就要读好书,考起大学,那样,你就可以端起国家给你的金饭碗,不用再作田了。是啊,不作田了,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有了国家送给自己的金饭碗,就吃穿不愁了,那,七月,该是多么惬意和快乐,想要的白衬衫、冰棍、凉鞋,甚至,那冗长而又怎么也看不厌倦的电视剧……会一齐向七月奔涌而来。
因为七月里生长着一个朴素的梦,少年的身体里有了一股不一样的力量,除了每一天依然会带着百般的忍耐去完成农田里的每一道程序,他还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读好书,一定要让梦变成真的。于是,七月里生长的梦,让少年在四季里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马,在书本与书本之间奔跑,在作业本上的一个又一个格子之间奔跑。终于,他跑到了那个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黑色七月”,七月里种下的朴素的梦,在七月,完成了兑现,虽然不那么完美,但足以让少年不再在七月里挥汗如雨,苦不堪言。

如今,又是如二十几年前一样的七月,只是不再被冠以“黑色”,但是,依然和梦有关。那么,如果,你有过类似二十几年前那个少年一样朴素的梦,有过梦赐予自己的不屈不挠的力量,让奔跑的脚步奋勇向前,那么,这个七月,你就一定可以抵达梦里想要去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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