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才有年味

我年幼的时候读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心里有个疑问:大冬天的,能钓到鱼吗?为了搞明白冬天到底能不能钓到鱼,我去试了几次,有一次钓上来几条鲫鱼,有几次干脆连浮标都没动一下,可见,冬天是能钓到鱼的,但是难度颇大。我后来又另发奇想,柳宗元所说的蓑笠翁是在雪地里钓鱼,是不是天气冷到一定程度,反而更可能碰上多一些的鱼?我没法在雪地里钓鱼,我所在的深圳从不下雪,我出生长大的湖南,一年年也不太下雪,纵使下,也不过是薄薄的一层,转背就化掉了。
我们常说的“冬藏”,意思是到了冬天,大家的节奏都慢了下来,水中的鱼也一样,这当中主要的因素是天冷。就四季转换来看,冷到一定程度,天气必定转暖,冬去春来,百花盛开。眼下离过农历春节不过二十来天,我们这儿天气是一点都不冷,万一太阳出来,还会觉得有些热。怪不得老人们总讲:这一年年的,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过年都不冷,没有什么年味。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过年必定要烤火,一家人围着一团熊熊燃烧着的柴火,嗑着瓜子吃着花生聊着天,——我不知道古人所言的“围炉夜话”是不是这个味道。我尤其怕冷,故特别喜欢烤火,烤火不仅能暖身子,更要紧的在于:第一可以安安静静地听长辈们讲过去的事,第二可以不受干扰地想一想自己的事。
围炉夜话的时候,屋外往往是白茫茫的大雪一片,时不时可以听到积雪压坏树枝发出的清脆声响。你甚至可以想象到,洁白的雪地上,有野兔子,有野鸡,还有不知名的小鸟在跳跃在走动。
有的时候,只听得几声狗叫,屋外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要么将斗笠取下,要么将雨伞收起,拍一拍身上的雪,一屁股就坐到了火边上。这时,主人会给来者泡上一杯热茶,嘴巴里说着:这天气是真冷啊,明年应该有个好收成。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刘长卿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只是刘诗中进屋的是主人,我们这进来的是过路的人。我没有见过柴门,现在的农村连木头门都很少了,比较流行的金属材质的门,推开或者关上的时候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现在也很少人家养狗,颇少了些诗意。
农历春节前后,是全年天气最冷的时候。晚上不敢睡觉,早上不敢起床。尤其是晚上上床,被子里如同抹了一层冰,从外边吸进来的空气,也是冰冷异常,几乎能将整个胸腹都凉透。早上醒来之后,睁开眼一看外边一片白,分外觉得还是在被窝里躺着好。然而,长辈们是不太理会孩子们的苦衷的,一到时间就会把他们弄起来,命令他们出去除雪、打水或是去菜园子里拔菜、洗菜。雪天的大白菜,被冻得如同一件件雕塑,硬如砖头,这样的砖头被扯开之后丢火锅里煮羊肉,非常清甜。
雪天还可以打雪仗、堆雪人,可以上山逮野兔抓野鸡,可以四处找冰凌子,见识它们不同的形状。恰恰是因为冷,行动之间冒出的几点热汗,会更显生命的活力,微不足道的收获也会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在冷天中过年,更需要足够的人气,最好老中青幼几代人都能齐聚一堂。现在的年轻人娱乐方式很多,但大体都与传统习俗格格不入,正因为此,老人的教导与传承就显得尤其重要。遗憾的是,现在的老人跟从前的老人相比,时髦有余而传统不足,很多好的风俗习惯怕是难以再继续下去,到我们这一代成为老人的时候,传统的东西怕是要荡然无存了。没有传统习俗,就没有仪式感,过年就变成了简单粗暴的吃吃喝喝,以及没日没夜的打麻将。个人认为,过年团圆,吃喝及娱乐恰恰是最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走亲访友话家常。
中国的传统习俗,很多都以歌颂劳动为主旨,所谓“冬藏”,前边还连着个“秋收”呢,“秋收”前边还有“春种夏长”呢。记得小的时候,冬天很冷,但每个人都是欣欣向上的样子,现在的冬天不冷,劳动的气息却越来越淡了。
我至今忘不了那些在雪地里辛勤劳作的人,他们应该会更懂“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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