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寒 || 杜市茂溪星桥：听履名卿何延世

四顾山光接野烟，留台遗迹尚依然。

苍松锁翠千秋艳，碧草凝青万古鲜。

明月清风常点拂，落花啼鸟总盘旋。

良辰美景来登览，长擬淮阴拜将军。

行走山间，听着身旁耄耋之年的傅老介绍，想起《留台古迹》，疑心自己落入梦幻：秋阳下天空无比澄澈，秋林点金染黄无限旖旎，山峦起伏间稻田禾茬纵横。甘蔗林、绿冬青、菜地错落有致，意趣盎然。一切都是精心侍弄过，唯有田畻上夹杂的碎石却是岁月抹不去的痕迹。这就是昔日留台何遗址，杜市茂溪星桥何家祖居地，丰城何氏重要发脉：徐家村傅家山背垄里。溯源追踪，已经物是人非，最后一位何姓过继作邬氏，斯人已去，后人语焉不详。

原来丰城因科第而显赫的有沇江黄、湖茫罗田李、同造孙、觉溪徐、槎村范、揭源揭等望族，留台何也在其中。之后衍枝散叶远去四川、常德、袁州等，近如淘沙斗溪、张巷徐坊、河湾里等。到解放前，始居地反化作田园阡陌鲜为人知。星桥何大概形成于明代，后来斗溪又有人搬来东西两支合居，村庄规模并不大只有两三百人，依山傍溪。落星桥是这一带总称，何家坐落在邓家后面。进村旧祠肃然，残破门楼上刻着“仙宦世家”与“南州贞士”，昔日功名象征的旗杆石架在压水井旁，变成实用又厚重的搓衣板。村后溪水断流，小路通向芦围水库，通向骥山那片未被开垦的处女地。

至于何氏得姓，谱传由韩而来。辅佐舜与禹立下汗马功劳的远祖，讳侯，晚年隐身苍梧之原，耕田纺织，谢绝世事陶然物外。次子鳞伯继承爵位，周代受封于韩地。后来韩王被秦国所灭。子孙逃难遭秦国差吏追逼，便顺手指庐江说姓“河”，得以脱险。之后世居庐江成望族，改“韩”为“何”姓，所以史称韩何一家。五代十国时期，后晋与契丹起战事。居住金陵的何珦为大理评事，来丰城就职，见世道纷乱，索性迁往丰城留台山林中，被尊为丰城何姓一世祖。

留台何发展很快，四子十一孙，到第六代有何延世、何延儒、何仲富崭露头角。何延世为都官尚书，何延儒为太常寺丞，何仲富为左仆射侍郎，此后科甲蝉联人文鼎盛，称宋代丰邑望族。何延世生于1020年，字懋之，庆历二年（1042）中进士，可谓年轻有为。作过连州、潮州两个地区最高长官，从政清廉，加上敢于直言上疏忠奸，又遇上一代明君赵桢开创仁宗盛治，宽容纳贤，选进秘书监修撰国史，进阶朝奉大夫作经筳讲官，封临淄郡国公，赐紫金鱼袋。庆历七年（1047）春天回留台省亲，庆历八年诏封为都官尚书（刑部尚书）。仁宗御赐匾曰：“听履名卿。”意思是帝王身边的重臣。熙宁元年（1068）又升吏部尚书，华殿太子少保，妻子范氏封为二品诰命夫人。

何延世与当时哲学家、理学鼻祖濂溪周敦颐是好友。周敦颐任广南东路转运判官期间，曾在连州大云洞留下到此一游墨迹：“转运判官尚书别驾员外郎周敦颐字茂叔，尚书屯田员外郎中、知军州事何延世字懋之，熙宁元年十二月十六日同游。”周非常欣赏何：“象公之忠乎，霜严日烈；象公之清乎，冰壶玉洁；象公之直乎，松干竹节；象公之姿乎，光风霁月……”其人真是磊落之君品貌双全。之后留台何氏七世有何正邦为扬州知府，何莫为鄂州工曹参军，九世何章列为南州解元等，代不乏人。明代刚正之臣庄际昌（1577-1629）曾高度概括留台何氏历代贤能之士美德事迹。

如果说留台何以科甲取盛于宋代，那么经历宋元交替嬗变，传到明代落星桥，则以另一种道家仙宦姿态令人称奇。何野云，字德宏，号南塘，少时家庭困窘，九岁拾金不昧。据谱传，何野云得到白鹤仙以诗秘授锦囊救人之法，于是上知天文下懂地理，能预测吉凶祸福。永乐十一年（1413）八月，被永乐皇帝朱棣召授为国师，赐钦天监正（天文台台长），历官通政使，并赐词“踪似野云，心如景星”，遂号“野云”。此后得其衣钵者，如翼海与廷秀，都名传于世。何氏后裔口耳相传，何野云有“点地术”（地仙或风水师），某次皇陵堪察选址择日择时，到期竟然阴风怒号风雨大作，众人都以为这下龙颜大怒，必斩无疑。岂知何野云陈民情述天象，进谏皇帝“民心才是最好的风水”而化险为夷。

明代大学士解缙曾有诗描绘何野云的盛名：“先生自是神仙客，随处寻龙论龙脉。浪遊楚水与吴山，越览江南共江北。雄名夙昔驰两京，五侯七贵争相迎……”明末崇祯戊辰年（1628）秋，中宪大夫尚宝司卿傅宗皋亦有文字：“何野云挟其术遨游，出入王侯将相家，无不以仙目之。”据传何氏家庙曾降乩，说他原本为白鹤左弟子，上帝赐修金书而下凡，识贤举能、扶危济贫。其实何野云母亲是医生，耳濡目染懂医道，加上博闻强记，天资聪慧又存心正直，以己之长福济苍生，自然广受百姓爱戴推崇，由此被后人添上道家的神秘色彩。

到清代乾隆年间何野云嫡裔、乡贤何胜迈，年少时习儒业耕，意气慷慨。田间劳作常叹：“大丈夫岂能终穷守困，日日仰锄取粮乎？”不多久弃儒经商，富裕后购良田置广厦，致力公益修桥补路接济宗亲，但不幸的是儿子夭折媳妇离走，于是村里有了说法。过了一段日子，一场大火又将家宅珍藏付之灰烬，村中更是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外迁。其实原因是女儿回娘家引起，女儿伤心欲绝，想赴火以死谢罪。面对灾难，何胜迈丝毫不气馁，泰然处之，没多久重整旗鼓，修祠堂、建学校，倡议子孙诵诗书敦礼乐，以振兴家族为己任。所以落星桥何家虽然没有名儒显宦，但历来户弦家诵，却也颇有留台古风。

漫步星桥何家，秋叶凋零人影寂寥，谷场上晒着山茶籽，秋阳下老人们安然拣剥。时光如水，惟有断墙残垣风中伫立，无声地诉说村庄远逝的故事。

资料来源：《何氏大成族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