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半居随笔」忘了你，忘了我
【1】
那一年的初夏，我第一次见到了她。那时，她正站在流水线上，望着穿流不息的鞋底而发呆。当我走过流水线的时候，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很大，很清澈的那种，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特别的好看。说不清是什么缘由，从那以后，我总是拿着进度表故意从她所在的流水线走过，就是想看她一眼。一次，二次......终于有一天，我仍然像往常一样看她时，她正好向我看来，就这样被她发现了。
不过，她的表情冷冷的，我从她看我的眼神里，感觉她有些不高兴，然而我也心虚，我总是偷看她，并不是君子所为。那个年纪的我，似乎很胆小，以致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再去她所在的流水线了。那段时间，我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感觉心里特别的空虚。回到宿舍，我打开录音机，听着磁带里传出的伤感歌曲，心里尤为感伤，仿佛那些契合心境的歌词，就是写的我。
后来，在一次会议结束后，她单位的主管跟我说：“你怎么不去我们线上了？”
我不解地望着她。她笑了笑，又说：“你偷看的那个女孩儿啊，她可天天在等着你去呢。”
“怎么会？”我的脸一热，有些心慌。
“不相信？你去我们线上走一走就知道了。”她说完就笑着走开了。我在原地怔了好久，才回了办公室。
当天，我鼓起勇气，还是拿着进度表，重新去了她所在的流水线。我至今记得，当我走近她的时候，她正好看着我，虽然她的表情仍然冷冷的，但她的眼神，若隐若现，流露出的一丝不意察觉的惊喜。我轻轻地从她身边走过，可是我不敢说话，甚至为了掩饰我的紧张，我突然问站在她身旁的干部，产品的进度如何，品质如何，紧张订单有没有完成。我几乎语无伦次了，而后，在周围的一片哄笑声中，我快快地逃离了出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的手心里全是汗，心里讪讪笑话自己，真是没用。我不敢跟她说话，甚至问一问她的名字，她的名字也是从别人口里知道的。我只知道她叫夏晓莉，我也只是每天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或者写在文字里。我在宿舍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听着歌，将所有心里对她的爱慕写进文字，然后投到那时很受年轻人喜欢的《南飞燕》。
此后的每一天，我照常拿着进度表去她所在的流水线，然后从她身前走过时，默默地看她一眼。而每每这时，她也会看我一眼，而后低下头做着有些零乱的工作。就这样，我和她一直保持着彼此对视，却从不曾开口说一句话。我们所有的交流似乎都在彼此的眼神里，有时惊喜，有时哀伤。
一直到那年的秋天，我和她才有了第一次面对面说话。那是在下班后，她和她的同事们在公园里打羽毛球，而我正巧从那儿经过。我远远地看到她，心里莫名的颤得历害，我一直盯着她，差点摔倒。她穿着白色裙子，像一缕白光，很温柔很耀眼。在我看得入神时，突然听见有人叫我，我清醒过来才发现是她的同事在喊我。她们笑着向我招手，邀我一起打羽毛球。
那会儿，经她们一喊，我忽然觉得不那么紧张了。我缓缓地向她们走去，等我走到夏晓莉身边时，她的同事递了一只球拍给我，要我和夏晓莉打球。而她们呢，我接了拍子才发现她们都一溜烟似的跑了。那时，夏晓莉还急得大喊了一声：“喂--”她的同事们回头笑了笑，没理，继续跑了。
夏晓莉两只手握着球拍，静静地站在原地，吹着风，好像我们都不太适应单独相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来，望着我问：“你会打羽毛球吗？”
我第一次听见她说话，而且是对我说，心里陡然感觉好温暖也好激动。她的声音原来如此好听，她温柔。她说完就将头偏向一边，用手抚摸了一下头发，那时晚风轻拂，她在风里裙角飞扬，特别美。
我尽力平复颤抖的情绪，对她说：“会啊--”
她回过头来，我们的眼神开始对视着，我接着说：“我陪你打球吧。”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们刚打了几个回合，她忽然喊累了，于是我们停了下来，就在一边的石凳上休息。她脸上很多汗，那细碎的汗珠儿从她的额头淌下，顺着她的秀发，流过她的脸颊，滴落在她洁白的衣颈里。她发现我看她，害羞地别过了头。我们就静静地坐着，聊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直到华灯初上。
她要回去了，我提出送她，她想了想才同意了。我们走在黄昏的马路上，彼此不敢挨得太近，只有路灯下的影子才紧紧地靠在一起。那条走过无数次的马路，刹那间变得好长。那时，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青年情侣，他们都亲密地牵着手，笑着跳着，特别的开心。很多次，我也想像那些情侣一样，去牵夏晓莉的手，可是，我怎么也不敢。她的步子很轻，裙角随轻盈的步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她似乎也能觉察到嵌在她身上的我那迷恋的双眼，她偶尔转头望我一下，浅浅一笑，仿佛把我的心都化了。
我一直送她到她的宿舍楼下，看着她上楼，直到不见她的身影，才离去。那一晚，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第一次失眠，我尽力地想着她，一切与她有关的细微的细节都没有拉下。我在心里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想着她浅浅的笑容，想着她美丽的眼睛，想着她温婉的样子，就那样不知何时才睡着了。
【2】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只有我知道，我想快点见到夏晓莉。可是，第二天，我再见到她时，她却忽然不理我了。那一刻，我的心像掉进了冰窟，冰凉冰凉的，特别难受。 我反反复复走过她所在的流水线，我一次次看她，她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看我了。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啊？
那一天，我无精打彩，仿佛天空一片暗淡。等终于熬到了下班，我在她的宿舍楼下等到她，才知道了她不理我的原因。
那时，傍晚的风很大，地上枯黄的落叶在路面上翻着滚儿，将我的心零零落落打得粉碎。
我问她：“夏晓莉，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她冷冷地说：“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找我干嘛？”
我急了，焦急地回道：“我哪有女朋友？你听谁说的？”
“还骗人--”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眼里开始闪着泪花，“昨晚就有人告诉我了，那个业务部的，不是吗？”
她说完，就往楼上走，我急忙拉住了她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只是和她学英语......”
“我不听，你放开我！”她甩掉了我的手。
“夏晓莉--”我绝望地喊。
“别理我！”
她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我的心被击碎，一滴一滴地流着血，很痛。我一直站在她的宿舍楼下，从傍晚到深夜，直到周围一片沉寂。那夜幕里的月光，悄悄躲进了铅色厚重的云层里，一切都暗淡了。风还是一阵阵地吹，将我的心吹得如此冰冷。我痛苦极了。
我回到宿舍，将我所有的英语资料翻出来，一叠叠用力撕得粉碎，我发誓再也不学英语了。我走到阳台，将撕毁的资料，连同我伤痕累累的心，一起从宿舍楼抛向空中，望着那细碎的纸片儿从空中飘落，我的心悲伤到极点，终于忍不住哭了。
有舍友出来问我发生什么事，我借着伤悲的情绪，对着他大声吼了句：“你他妈少管我！”然后，一个人跑到了宿舍楼楼顶，在那儿继续悲伤，直到天明。
【3】
那年冬天，很冷，如同破碎的心情。我一个人走在公园里，踢着地面上枯干的叶子，想着过去那些伤心的往事，漫无目的，独自感伤落寞。
夏晓莉走了。
我没有送她，也找不到送她的理由，我们终究还是形同陌路。我曾一次次地想，为什么她不听我解释？为什么宁可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可是，永远都没有答案。在她看来，离开这个地方，这儿风景，这儿错过人，便从此与她无关，是吗？
一切随风，过去的终于过去了。每每在那些暗夜里，孤寂地躺在床上，重新听着那些伤感的歌曲，心中没有了任何的追逐和期盼，就让昔日的欢笑、悲伤、酸楚随着泪水交织在夜色里，再沉沉地睡去。
夏晓莉走后的日子里，我发疯地听王杰的歌，仿佛只有在他的歌词里，才能找到那些感同身受的安慰。我安静地听着录音机里放出的音乐，尽力压抑着伤悲的情绪，但眼泪还是不禁夺眶而出，那些歌词就这样一次次击碎了我的心。
“当你说要走，我不想挥手的时候，爱情终究是一场空，谁说我俩的过去，尽在不言中，别忘了我曾拥有你，你也曾爱过我。当你留给我，我不想接受的伤痛，爱情到头来还是梦，别说我俩的世界，有太多不同，就说你已经忘了我，你就要离开我......谁能够告诉我，我是否付出太多，就当我从来没有过，还是消失在我心头；谁曾经提醒我，我的爱没有把握，就当我从来没有过，还是忘了你忘了我。”
二十年的光阴就此流逝，如今，我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庭，我想，她也有了吧。在余生的时光里，愿我们都能彼此幸福，各自安好，好好珍惜身边的人，永远幸福地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