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裕元往事》第十一章
【11】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我已经醒了。清晨的太阳格外刺眼，窗外已是金光一片，闪得眼花。我麻利地起了床，以最快的速度洗刷完毕，便匆匆出了门。一路上，去裕元上班的人流已渐渐增多，当我走上了东江边，眼前呈现的是黒呼呼的一大片人头。等到了厂门口，我整了整胸前别着的工作证，光明正大地从保卫身前通过了。那时，我心里还想，“你妈的怎么不查啊，老子有证了！”
在这样的思绪里，我兴冲冲地走过厂房，弯过几道弯，进了我所在的车间。这时，车间里空荡荡的，我疑心我来早了，因为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正当我不知所措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喂--你呆在这儿干嘛，还不去做操？”
我循声一望，是老大（在裕元，主管统称为老大）。
我吱吱唔唔地问：“做操？做什么操？”
老大走到我跟前，历声说：“早上要做操，懂不懂？怎么傻不拉叽的？”
“哦--”我愣了愣神，又问，“去哪儿做操？”
“在外面啦！”老大有些生气，“快去！”
我这下不敢再多问了，于是一溜烟似的朝外面跑去。等到了厂区里，只见密密麻麻地排着很多队伍，场面相当壮观。我一看一个人也不认识，心想这要排在哪儿呢。我左右张望，犹豫不决。这时，广播已经开始了，队伍开始整齐划一的出操。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随便排在了一列女生后面，跟着她们胡乱地挥着手。因为我对做操的动作非常陌生，所以常常跟不上，队伍向左，我向右，队伍向右，我却向左，特别尴尬。我似乎还看见不少女生对我发出了一阵哄笑声，连在前面领操的干部看我的眼神，都显得特别的恼火。等熬过了早操，我总算松了口气。
我一路晕呼呼地走进了车间，思想还停留在刚才的尴尬中，这时陈组长已开始向我交待工作了。记产量，追进度，补材料尾数......反正，我记不了那么多，他交待完，我拿起本子和圆珠笔便上了流水线。在流水线上，我想找一找杨斌，但好像没瞧见，有点小失望，只得投入工作中。东蹿西跑的弄了一上午，脚都有点疼了，肚子也饿了。等到上午下班的铃声一响，我便随着人流往餐厅走。因为我还不知道餐厅在哪儿，所以陈组长便要一位手工组的女生带我去，她叫曹元元（想不起名字，此处为化名）。
一路上，曹元元向我介绍餐厅的情况。她是湖南桃源人，中学毕业就来了裕元，人很好，没什么心眼，看上去是很单纯的女生。从她的嘴里我才知道了，原来，在裕元餐厅是严格分等级的，员工餐厅，干部餐厅，经理餐厅什么的。当然，像我们这样的一线员工，当然是进员工餐厅。
在拥挤的人流中，我们到了员工餐厅，我一看有点傻眼，那吃饭的场面简直像打仗。密密麻麻的餐桌一排接一排，餐厅的走道里堵得水泄不通，拿盆打饭的打汤的，都想抢在前面，弄得负责打饭的服务生不时地吼叫：“慢点，慢点，排队，叫你呢，妈的排队打饭好不好！”
曹元元带我找到了我所在的餐桌，她便离开了，我对这场景特别的不适应，于是就傻傻地坐在餐桌边等着。终于，我们这桌人到齐了。好家伙，这一桌八人，根本没法儿吃饭嘛，太挤了。再一看菜，我晕，这都什么菜啊，这简直是猪食嘛。水煮白菜，萝卜丁，土豆片，辣椒炒辣椒。我心里不禁嘀咕，肉呢，怎么一丝肉都没有。我后来才了解，员工餐基本就是脏乱差，比如员工餐厅的白菜是一车车洗的，干部餐厅的白菜是一筐筐洗的，经理餐厅的白菜才是一颗颗洗的。后来，在员工餐厅见过有人吃出烟头，吃出头发丝，吃出绳子之类的东西，便再也见惯不怪了。
不过，我留心到，虽然员工餐的菜没油，但地面却始终是油腻腻的。放眼望去，满地满桌都是油腻，没点功夫的话，走在通道上像在溜冰。我见过有男生摔倒的，也见过有女生摔倒的，男生摔了不会引起什么动荡，但若是女生摔倒了，那餐厅里便充满了欢声笑语。因为，大家都对女生特别的关注，尤其是漂亮的女生，她一摔，指不定有多少无聊的男生去糗她，她越不好意思，他们便越发不可收拾。
在员工餐厅吃饭的工人饭吃得都很迅速，胡乱地扒拉几口，一餐便解决了。好像我屁股还没坐热，我所在的餐桌上便已经有人吃完离开了。后来我才渐渐知道，为什么现场的员工要跑得那么快吃得那么快，因为流水线上的工人基本是没有休息的，他们吃完饭要赶紧回来开工，还有吃到后面的人要收桌子擦桌子等等。
吃完饭回来，我走进车间，里面的机器已经轰轰地响了。没办法，看着大家都开始了工作，我也不能一个人坐着休息吧，便拿着本子和笔又来来回回跑起来。这样一直持续到下班，我以为可以回去了，但老大通知全体加班到晚上九点。我当时心里那个火啊，真快窜起来了，加班到九点，你妈的当我们是机器人啊。
下午下班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这回没有去餐厅吃饭，实在是吃不下这么难吃的饭菜。我就去东江边小坐了一会儿，看看河水，看看水面上摇曳的轻舟。等我返回车间加班时，我肚子空空的真难受，头脑也有点发晕了，白天来来回回跑还不觉得累，这时好像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知道是人在饥饿的状态下，特别容易发火还是怎么的，晚上加班时，我记录的字迹特别的乱，还朝某个工人吼了几声，因为他放的料太杂乱数了几次才数清。这样的工作状况，我算是初有体会了。
当熬到九点，拖着无精打彩的身子走出厂房时，心里陡然升起一缕失落感。走在东江边，看着夜幕笼罩大地，散漫的月光照在东江河的水面上，特别的模糊。迎着黒夜里凉凉的风，脚步木木地往前走着，没有一点愉悦感。不知何时，身后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但我立即感到，这个人是杨斌。
果然，杨斌嘻嘻笑凑上来说：“怎么了，一幅有气无力的样子？”
我面无表情，用微弱的声音说：“都他妈累的！”
“是这样啦！”他说，“习惯就好了！”
“但愿吧！”
杨斌递上一支烟：“走，去找宿舍！”
我这时才想起这个事儿来，于是对他点点头：“好，走！”
我接过烟，点上，烟头的微光在夜里特别的惹眼。我们边抽烟边走，都没怎么说话，一起慢慢腾腾地来到了生活区的宿舍大楼前。
生活区里这时热闹了。宿舍大楼里，男生们都光着膀子来回窜动，声响特别的大。我们进了宿舍楼，这时宿舍里有人放着盒带，飘出了熟悉的流行歌曲。那时候，四大天王的歌曲很流行，此外，还有张宇的、郭峰的、任贤齐的、邰正宵的、孟庭苇的等等。我和杨斌进了一间宿舍，正好里面有两个床位空着，而靠窗的一个上铺上，一哥们儿这时放的歌曲就是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
杨斌在和宿舍里面的人攀谈着，我则听着歌曲发呆，本来我就非常喜欢音乐，累了一天正好放松一下心情。我的思绪不禁跟着歌词儿飘着：“离开真的残酷吗，或者温柔才是可耻的，或者孤独的人无所谓，无日无夜无条件；前面真的危险吗，或者背叛才是体贴的，或者逃避比较容易吧，风言风语风吹沙；往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是人生，风不平浪不静心还不安稳，一个岛锁住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杨斌对我说：“就这儿吧，咱们就住这间宿舍行不？”
我回过神来，木木地点头说：“行啊，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呵呵--”杨斌笑笑说，“那行，咱今晚就般！”
“行行！”我仍点头说，“今晚般！”
“那好，咱这就回去拿东西！”
“可以！”
杨斌说完，就往宿舍门外走，我也跟着他出了门。在宿舍通道上，我的思绪仍留在歌词里，随着脚步越走越远，歌声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茫茫人海狂风暴雨，一波还来不及，一波早就过去，一生一世如梦初醒，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
我笔写我心，喜怒哀乐，人生百味，有你有我！
我是叶半居
惟愿你我在此相识、相知！
简书，微博：叶半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