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南怀瑾先生与老师袁焕仙先生问答（中）
我们继续去阅读揣摩南怀瑾老师和袁焕仙先生的对答，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问：“是话头者约分有义路、无义路、半有半无义路，今不可一味笼统，教令学人随捡一话头无味苦参也。当否？祈示。”
先生曰：“何一话头有义路，何一话头无义路，何一话头半有义路半无义路？汝若细检，今即汝者为有义路、为无义路、为半有半无义路？道来道来！向汝道任一话头皆可结秀，犹自趁块作么？”
问：有的话头有道理，有的没有道理，有的看似隐隐约约，怎么能笼笼统统一把抓呢？让我随便拿一个话头就去参，师父你太不负责任了！
答：什么叫有道理没有道理，还半有半无隐隐约约？你说的这句话本身是有道理无道理还是半有半无！都告诉你条条大路通罗马了，还不赶紧上路？
问：“如说尚矣，学人浅机，参法依何？”
先生曰：“如参柏树子话，朝斯夕斯，行时卧时，口计心思，缘不外逸，一心只在此话头上，如蜂就蜜，如蚁就膻，如马就道，然后从此口计心思、缘不外逸上轻轻提起，略略管带，不用思量，不用卜度，不用有心，不用无心，不必待悟，不必不悟，惺惺行履，如实而行，如实而住，如实而坐，如实而卧，自然有瓜熟蒂落的时节。”
问：那老师，我在“参话头”的过程中要注意什么？
答：举个例子，如果你参“柏树子”，从早到晚，行住坐卧，嘴里念，心里想的，都是这句话。其他想法统统归于妄想，不去管。一心放在这句话上，就像蜜蜂见了蜜，蚂蚁找到食物，心思不旁移，不用揣摩它的意思，不用管谁讲的，也不用求空，求开悟，也不要不求，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自然有瓜熟蒂落时。
问：“正参究话头，杂念纷陈时如何？”
先生曰：“精进。盖杂念纷陈，正汝懈怠。倘不懈怠，心缘一境，彼杂念者从何而入？喻如无蚁之堤，水不能溃。勿忽勿忽！”
问：正在参话头时，杂念纷纷，怎么办？
答：精进！为什么杂念纷纷？因为你懈怠了。如果不懈怠，制心一处，杂念从何而来？就像水库的堤坝，一条缝都没有，怎么可能崩塌呢？
问：“正参究话头，忽尔神昏志昧，身不能堪，欲睡眠时如何？”
先生曰：“要睡便睡，不可睡时便参究不得也。”
问：正在“参话头”，突然一阵子昏昏沉沉，就想睡觉，这时候怎么办？
答：要睡便睡，谁说睡觉就不能参话头了？
问：“正参究话头，忽尔亲仇交集，家事国事己事他事一时纷来，如何？”
先生曰：“如理而作事，如理而交代，各就各位，正好究参，关汝何事？”
问：正在参话头，家仇国恨一起涌上来，怎么办？
答：个家自扫门前雪，要么去做事，要么就老老实实参禅。既然今天你选择了参禅，管你啥事？
问：“正参话头，妻儿子女一时纷至，各相毁誉，去取抑扬时如何？”
先生曰：“文殊、普贤、观音、势至，一齐来接汝也，正是得力关头，何亏于汝？”
问：正参话头时，老婆孩子都在心里出现了，说东说西，该怎么办？
答：就算文殊、普贤、观音、大势至这些菩萨来找你，正在用功时，也不用在意。
问：“正参话头，家徒四壁，朝夕不谋时如何？”
先生曰：“正好在吃油糍、胡饼、赵州茶上切切实实用功，莫要把无始劫来一件大事业轻轻放过。”
问：正参话头时，突然想起家徒四壁，活都活不下去了怎么办？
答：正好参吃油糍、胡饼、赵州茶这些话头，不要说朝不保夕，生生世世轮回不止，当下正是用功时。
问：“家拥厚赀、食前方丈、从者数百、妾美妻娇，能参话头否？”
先生曰，“正好参究。若不参究，一期报尽，牛胎马腹，应缘而去，彼妻美妾娇厚赀而重奉者，以佛眼观之，如就刀山，如躬涂炭。”
问：家财万贯，妻妾成群，仆人无数的人，能参话头吗？
答：正好用功时，如果不用功，福报尽了，少不了还要做牛做马。你说的美娇娘，以佛眼观，如同刀山火海。
问：“家拥厚赀者参究话头时，去彼娇妻美妾、食前方丈、从者数百乎？抑仍彼旧业乎？”
先生曰：“实际理地，不立一尘，万行门中，不减一法。去去何所？仍仍何处？汝若一觑觑破是话头者，岂离娇妻美妾、食前方丈、从者数百外而别有一话头邪？”
问：家财万贯者参话头时，能扔下美娇娘，各种美食享受吗？还是仍操就业？
答：实际理地，不立一尘，万行门中，不减一法。去往哪里去，归往何处归？你要真的参破话头，你就明白，美娇娘不就是最好的话头吗？
问：“士农工商兵等，能参话头否？若能，于彼进业有损恼否？”
先生曰：“士农工商兵必需参究，何有能否？若不尔者，理从何明？业从何进？进德修业于是乎在，有何损恼？”
问：士农工商兵，能不能参话头？对他们的工作是否有影响
答：士农工商兵必须参话头，哪有能不能？不明心，怎么明道理？不见性，怎么做好事？工作事业和参话头有何妨碍？
问：“年老者能参话头否？”
先生曰：“武王受命，经称曰末；宝掌闻玄，年已逾耆，正当着力，云何不参？”
问：年龄很大的人能参话头吗？
答：《中庸》讲武王末受命，宝掌六百多岁才明心见性，此时不参更待何时？
问：“年少者能参话头否？”
先生曰：“百丈四龄便欲作佛，云何不参？”
问：小孩子能参话头吗？
答：百丈禅师四岁就要做佛，为何不能？
百丈四岁不会说话。父母给这个哑巴儿取名木尊。小木尊四岁的一天，母亲带他到西山寺烧香，没曾想他竟开口说话了，指着佛像问道：“娘亲，这是什么人？”母亲惊喜地回答是佛。木尊又说：“这佛和儿也没有什么两样，儿长大了也要做佛。”
问：“女子能参话头否？”
先生曰：“龙女八岁即已作佛，云何不参？”
问：女人能参话头吗？
答：龙女八岁成佛，怎么不能？
《法华经》中智积菩萨质疑，受持《法华经》真的能迅速成佛吗？龙女站出来，供养给佛陀一颗宝珠，刹那之间，转身成佛。
问：“壮年妇人能参话头否？”
先生曰：“金陵婆子参无位真人而了彻心要，云胡不参？”
问：青年女人能参话头吗？
答：金陵婆子参“无位真人”明心见性，有何不可？
金陵有一个在家的居士俞道婆，以卖油炸糯米饼为生，向琅邪永起禅师参学。永起禅师让她参“无位真人”话头。俞道婆就按照师父的要求一心参究。
一天俞道婆在街上卖油炸糯米饼，听到一个乞丐唱“莲花落”中的一句：“不因柳毅传书信，何缘得到洞庭湖？”立刻大彻大悟，乐得把手中装满油炸糯米饼的盘子扔到了空中。
她的丈夫站在一边，瞪着眼睛斥责：“你这婆子发的什么疯？”俞道婆高兴地打了丈夫一巴掌，说道：“这不是你的境界能理解的！”
说完她飞跑到寺庙去见师父。永起禅师劈头问道：“那个是无位真人？”俞道婆回答道：“有一无位人，六臂三头努力嗔。一擘华山分两路，万年流水不知春。”永起禅师点头认可。
问：“老年妇人能参话头否？”
先生曰：“范太封君究一归何处而明本体，云何不参？”
问：老年妇人能参话头吗？
答：范太封君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明心见性，为何不能？
问：“病时能参话头否？”
先生曰：“圆悟勤金山一病而之五祖，云胡不参？”
问：生病时能参话头吗？
答：圆悟勤在金山寺大病一场，才明白往日所学统统用不上了，说这次不死，就回头找法演禅师，后来参悟“觅心了不可得”的公案，历经时日机缘，终究开悟。生病为什么不可以呢？
问：“宗习外道者，能参话头否？”
先生曰：“吕纯阳见黄龙而碎琴亡汞，云胡不参？”
问：不是佛教徒能否参话头？
答：吕纯阳见黄龙禅师，后来作诗：弃却瓢囊碎却琴，从今不恋汞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信从前错用心。所以外道参话头有何不可？
问：“荡女淫妇能参话头否？”
先生曰：“婆须提多早示矩范，摩登伽女略露风规，云胡不参？”
问：作风不正的女人能否参话头？
婆须提多是淫女，她向佛祖问道，佛祖解释在家五戒，主要戒淫，出家十戒，断淫为首。她说淫有何罪，佛戒杀生、戒偷盗、戒贪、戒嗔。女子无丈夫，和心爱的人相处，有何罪哉？佛祖点化她，说淫即欲火焚心之念，她遂全身如出猛火，如身陷烈火地狱之内。她遂出家为尼，从此戒淫，因而得道，成为女罗汉。
摩登伽女引诱阿难，最后还先于阿难明心见性。所以有何不可呢？
问：“市井少年能参话头否？”
先生曰：“涅槃会上广额屠儿，自云贤劫千佛之一，云胡不参？”
问：市井小人也能参话头吗？
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何不可？
涅槃经云，屠儿广额，日杀千羊，后发心已，佛言于贤劫中成佛。诸大菩萨及阿罗汉疑云，我等成佛即远劫，广额何故成佛在先？佛言，欲得早成者，即与早；欲得远成者，即与远。
问：“正参话头时，不但心未开悟，真疑未起而粗疑亦无，忽然暴病而死如何？”
先生曰：“恭喜，贺喜，大事了毕。”
问：如果有人正在参话头，不但没有开悟，甚至疑情还没有出现，就暴病而死，怎么说？
答：恭喜，断轮回了。
问：“如何是大事了毕？”
先生曰：“免汝打之绕，与你絮絮叨叨说参话头。”
问：如何是断轮回？
答：因为你唠唠叨叨，越绕越远。
问：“持一佛号，临命终时尚能往生极乐，持此话头，临命终时，宁曰进退失据乎？若不尔者，究生何土？祈示。”
先生曰：“生汝嘴里！”
问：有人喜欢念佛，因为临终能往生极乐世界。但如果参话头时，往生哪里？
答：生你嘴里！
问：“何故生学人嘴里？”
先生曰：“为汝乱说，所以生汝嘴里。”
问：老师你不礼貌，这话怎么讲？
答：学生你不懂事，乱说乱问。
问：“学人迷惘，请师如理而说，如俗而说。”
先生曰：“当人果能抱一话头，至死不渝，临命终时，随愿往生天上人间十方净上，应念而至。即不尔者，异世出头，一闻千悟，古人所谓历在耳根，永为道种者也，况朝夕孜孜，临死犹抱一个话头邪？”
问：我比较笨，老师讲的通俗点嘛
答：如果有人真的能抱住一个话头参到底，至死不渝。那么最后一念想去哪个净土去哪个净土。如果没有起这一念，那么下一辈子，别人举一反三，他能举一反千。古人说一历耳根，永为道种。何况从早到晚，一直到临终还抱着一个话头呢？
问：“参话头，守戒定慧等三学否？”
先生曰：“守，能参即慧，常参即定；牧心一处，专在话头而不外驰即戒。”
问：参话头还有戒定慧吗？
答：有，参就是慧；持续参就是定；制心一处就是戒。
问：“参话头，修止观二法否？”
先生曰：“修。牧心一处，常参话头，即止；栖心话头，不沉不浮，不内不外，不断不常，不生下灭，不有不无，照而常寂，曰观。”
问：参话头和止观有什么关系呢？
答：制心一处参话头，就是止；心执着于话头，不沉不浮，不内不外，不断不常，不生不灭，不有不无，照而常寂，就是观。
问：“参话头，修生圆二次第否？”
先生曰：“修。话头未纯熟前，不参令参，欲参难参，难参必参，曰生起次第。话头纯熟后，不参即参，参即不参，曰圆满次第。”
问：参话头，能圆满次第吗？
答：能，还没有找到感觉时，不会参还参，想要参还不知道路在哪里，虽然如此依旧在参要参到底，这就是生起次第；找到感觉后，不参也是参，参也形同未参，这是圆满次第。
问：“参话头是否缘生性空？”
先生曰：“是。参话头即缘生，不参话头即性空；不参话头即缘生，参话头即性空。”
问：这么说参话头也是缘起性空？
答：是，参就是缘起，不参即星空；不参是缘起，参就是性空。
问：“参话头修般舟三昧否？”
先生曰：“修。汝能七日七夜心缘一境，把着话头，定得开悟，不必九十日也。”
问：参话头能代替般舟三昧（九十天身不触地不睡）吗？
答：能，你能七日七夜抱住一个话头不放，定能开悟，不用等九十天
问：“参话头诠胜俗二谛否？”
先生曰：“诠。参即俗谛，参而无参，无参而参即胜谛。”
问：参话头能解释胜谛和俗谛吗？
答：能，参就是俗谛，参而无参，无参而参时就是胜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