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时代
酷暑天气里,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常用的一张藤条编的大匾,每逢农历六月六,母亲就翻出所有秋冬的衣服,摊在大匾里于烈日下暴晒,埋在箱底的衣物发出樟脑丸的气味和暴晒后热烘烘的气息,虽都是些旧衣物,我们却都颇有兴趣地翻腾捡看,发生在衣服上的往事由此再梳理一番,自得其乐。
大匾是当时生活的一个重要载体,与日常密切相关,春节前夕,它用来盛放刚出笼的热包子,摊开晾凉,小暑前后用来晾晒发了酵的黄豆做黄豆酱,秋风起的时候晒满了切成长条的萝卜干,元宵节时又摊满白白的糯米粉在暖阳下抽干水分……,闲时,大匾则被墙上的一枚钉子固定着,不声不响,不占任何空间的被挂在墙壁上,后来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大匾就那么不声不响的从生活中慢慢消失了。
而那个时代,那个手工的时代却永远留在记忆中,挥之不去。那是一个属于父母辛劳的时代,母亲会为一副好的蒸笼而满心欢喜,每层编结扎实的笼屉里都垫着编织精巧的绿色篾草,散发着清新的草香,伴着热气腾腾的馒头的香味,混合着竹香在院子里飘荡,满世界都在欢度同一个隆重的节日,细细的剁了混着葱姜的肉糜,分别掺上萝卜和山药,炸出一个个金黄的丸子,尖尖地堆在大碗大碟里,糯米和上些水和糖揉搓后切成洗长条油炸,就变成香甜的果子,慢慢地用铁锅小心地把糯米芝麻花生炒熟,再浇上节前买来的大桶的麦芽糖,自制出香脆酥甜的各色炒米糖,花生芝麻糖,彼时,父亲还会按照一本《农家百科全书》上的方法卤上些鸡鸭猪蹄……,就这样,在那个物质和商业都极不发达的年代,他们辛勤而努力地想方设法使生活变得更美好一些。
母亲其实是属于笨手笨脚的那一类人,父亲则过分聪明以至于太过清高,但为了我们,他们依旧吵吵闹闹地将就了下来,在生活方面,父亲充当着母亲的技术指导,指挥母亲做些低技术含量的洗洗涮涮的活计,其实他也毫无生活经验,但为了节约家庭开支,他不得已要学会这些,但他又不屑于向别人请教,于是专门去书店买了那本《农家百科全书》,照着书里的方子做萝卜干,香肠,卤制食物,有时还稍加改良,不知是否他天赋甚高,他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比邻居做了几十年的妇人们还好,为此,他也常常自鸣得意,他甚至买了一本裁剪书,看了几日就敢拿起剪刀和布料替我们做简单的背心和泡泡袖的衬衫,还常常拆下自己旧衬衫的领子,翻过磨破的那一面再用缝纫机缝好,现在想来,也许父亲晚生上几十年就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
。
那个用竹篮从农贸市场买一堆蔬菜的时代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那个用打碎的磁瓦片刮土豆皮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那个拿着个酱油瓶到小卖铺打酱油的时代,那个用白面浆糊浆硬布板纳鞋底的时代,那个用废旧衣物做鞋垫的时代都终将一去不复返了。
那些留在记忆里的苦难被岁月的河水荡涤沉淀,只留下些美好和温馨,像年久摩挲包了浆的木器,愈加亲切而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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