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谈“知行合一”,你可知王阳明“知行合一”的真意?
我们知道,“知行合一”说是王阳明最重要的思想之一。“知”与“行”的关系,是自孔孟开始儒家先哲论述的重点议题。儒家学者都知道“知”与“行”之间存在密切的关系,但一直都是将二者分开,各自论述。学者们普遍认为“学问”是“知”,“实践”是“行”,“知”与“行”是两件事。近年来,王阳明的心学因被肯定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而受到大众的追捧。在这股了解心学的热潮中,人人都在谈论王阳明和他的“知行合一”,那你可知王阳明“知行合一”的真意?
王阳明挑战朱熹:知与行是一件事
到了朱熹的时代,学者们对“知”与“行”的论述已经非常精微。朱熹曾提出“先知后行”说,认为必须首先认清万物之理,然后才能去实践,否则实践就会变得毫无根据。朱熹的这一认识在当时被认为是常识,是绝对的真理。
在朱子学一统天下的时代,王阳明针对思想发展的流弊而行补救措施,提出了“知行合一”说——“学问”就是“行”,“行”也是“知”,知行是一件事。“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行合一说”给当时的人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知行合一”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阳明的爱徒徐爱最初也难以理解老师的“知行合一”说,所以曾与自己的同门师弟黄绾和顾应祥展开辩论,试图去理解“知行合一”说的主旨,但是一直未能如愿,最终不得不长途跋涉来到龙场,向王阳明当面请教。
徐爱向王阳明提问,知行很显然是两件事,怎么会是一件事呢?王阳明让他举例。徐爱举例道:“现在的人都知道应当孝顺父母、尊敬兄长,但实际上却都做不到这些,所以知和行分明是两件事。”
王阳明说:“这种人的知与行已经被私欲隔断,不是知行的本来面目了。世上从未有知而不行的人,知而不行,就是未知。圣人和先贤教人知行之道,正是要恢复知行的本来面目,并非随便地告诉你怎样去知与行便了事。因此,《大学》举了一个真正的知行合一的例子给人看,那就是‘如好好色,如恶恶臭’。”
“看到美色属于知,喜欢美色则属于行,人一见到美色就自然喜欢上它了,不是看见之后又另外生出个好色之心去喜欢;闻到恶臭属于知,厌恶恶臭属于行,人一闻到恶臭就自然厌恶它了,不是闻到之后又另外生出个厌恶之心去厌恶。又比如一个鼻塞之人,即使他看到了面前散发着恶臭的东西,但他没有闻到,所以他就不特别厌恶它,这是因为他没有闻到臭。”
“就像说某人孝顺父母、尊敬兄长,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人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才说他孝顺父母、尊敬兄长。难道只因为他曾经说过一些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的话,就说他孝顺父母、尊敬兄长?”
“又比如,一个人知道痛,那一定是他经历过痛,他才知道痛;一个人知道冷,那一定是他经历过冷;一个人知道饿,那一定是他经历过饿。知和行怎么能分得开呢?上面所说就是知与行的本来面目,没有被私欲隔断。”
“圣人教育人们,一定要这样,才可以称之为知,否则的话,就是未知。这是多么重要实在的功夫!现在非要说知与行是两回事,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说知行合一,又是什么意思呢?如果连我立言的宗旨都不明白,只知道争论知与行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又有什么用呢?”
徐爱又从另一方面谈论把“知”和“行”分开的必要性:“古人把知和行说成是两件事,也只是要人们分辨清楚。一边做知的功夫,一边做行的功夫,这样所做的功夫才能落实。”
王阳明说:“这就失去了古人的宗旨了。我曾经说过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的开始,行是知的成果。如果领会了这些,只说一个知,就已经有行在里面了;只说一个行,就已经有知在里面了。”
“古人之所以既说知又说行,只是因为世间有一种人,糊里糊涂,随性做事,不懂得思考,只是盲目妄为,所以一定要告诉他知的道理,他才能够行得正确;天下间还有一种人,只知道凭空思索,却不去实践,只是主观揣度,所以一定要告诉他行的道理,才能够知得正确。这是古人不得已,为了补偏救弊才这么说的。若是领会了其中深义,一句话就能讲明白了。现在的人却将知、行分作两件事,以为一定要先有知,然后才能行。如果我现在只讲习讨论如何做知的功夫,等到真正知了,再去做行的功夫,那就终身都不能行,也终身不得知。这不是小毛病,其由来也不是一天了。”
提出“知行合一”的动机:不使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
在王阳明看来,“知行合一”原本就是古人的意思,今人将其分作两件事去做,其实违背了古人本意。古人认为“知”存在于“行”中,“行”也存在于“知”中。而古人之所以既说一个知,又说一个行,则是因为世间总有一些无知的人,所以要既不陷入妄行,也不轻视实践。古人为了防止世人陷入虚妄,同时也为了补偏救弊,不得已只好必说一个知,方才行得是,又必说一个行,方才知得真。
总而言之,王阳明提出“知行合一”说,是为了帮助世人脱离偏弊,同时也是为了帮助世人脱离朱熹的“先知后行”之弊。
王阳明曾对弟子黄直诉说过自己提倡“知行合一”说的动机:“此须识我立言宗旨。今人学问,只因知行分作两件,故有一念发动,虽是不善,然却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
余姚龙泉山“中天阁”阳明先生讲学处
“彻底清除潜伏在人心中的不善之念”,这是知行合一的宗旨。如果忽视了这一点,就会违背王阳明的本意,也会生出很多弊害。事实上,王阳明的追随者都违背了王阳明的本意。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他们只相信良知的完美,而忽视了修行。
从“知行合一”到“知行一体”
到了晚年,王阳明又进一步发展了自己的“知行合一”说。
嘉靖五年(1526年),王阳明曾写过一篇《答友人问》(《王文成公全书》卷六),用以答复友人提出的四个问题。通过《答友人问》,我们基本上可以弄清王阳明是如何发展“知行合一”说的。
友人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自来先儒皆以学问思辨属知,而以笃行属行,分明是两截事。今先生独谓知行合一,不能无疑。”
对此问题,王阳明的回答是:“此事吾已言之屡屡。凡谓之行者,只是着实去做这件事。若着实做学问思辨的工夫,则学问思辨亦便是行矣。学是学做这件事,问是问做这件事,思辨是思辨做这件事,则行亦便是学问思辨矣。若谓学问思辨之,然后去行,却如何悬空先去学问思辨得?行时又如何去得做学问思辨的事?”
可以看出,王阳明反对将《中庸》中的“学问思辨”与“笃行”区分为“知”与“行”。
接下来,王阳明又阐述了“知行合一”的理由:“行之明觉精察处,便是知。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若行而不能精察明觉,便是冥行,便是‘学而不思则罔’,所以必须说个知。知而不能真切笃实,便是妄想,便是‘思而不学则殆’,所以必须说个行。元来只是一个工夫。”
王阳明通过“行之明觉精察处,便是知。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阐明了“知”与“行”原本只是一个工夫,也即“知行合一”。这和王阳明壮年时期的“知行论”比较起来,“知行合一”的主旨更加清晰,“知行一体”的精神也更加明确。与其把王阳明晚年对“知”与“行”的阐释称为“知行合一”,不如称作“知行一体”更为恰当。
《王阳明大传》实拍图
王阳明在晚年悟得“心即理”的本体就是“良知”,且“良知即天理”,所以他才能从“心即理”的角度来进一步发展“知行合一”说,并且认为,最终还得靠“致良知”去“穷理”。
所以,王阳明在《答顾东桥书》中写道:
夫万事万物之理不外于吾心,而必曰穷天下之理,是殆以吾心之良知为未足,而必外求于天下之广以裨补增益之,是犹析心与理而为二也。
夫学、问、思、辨、笃行之功,虽其困勉至于人一己百,而扩充之极,至于尽性知天,亦不过致吾心之良知而已。良知之外,岂复有加于毫末乎?今必曰穷天下之理,而不知反求诸其心,则凡所谓善恶之机,真妄之辨者,舍吾心之良知,亦将何所致其体察乎?
王阳明指出,如果“尽良知”,“知行”就可以“合一”。在他看来,《书经》(即《尚书》,“五经”之一)中所说的“致知”就是指“致良知”。“致知”中的“知”是指对“是非”先天性的判断,也即他所理解的“良知”。要想让“知”达到极致,就必须通过实践,故“知行”是“合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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