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西元村记事】“翻”红薯:风吹童年 日子也咸......

风吹童年,日子也咸........

   故乡的鸟巢,永远的乡愁
“翻红薯”
文:赵鹏飞

网络图片

01

龙岸坡是一块分水宝地。我父母的坟茔就葬在了这里。站在龙岸坡朝南望去,它的南面是耸立的“活宝山”,北面是久负盛名的九莲洞“清风山”,脚下则有古老的绵蔓河盘绕而过。可谓依山傍水,钟灵毓秀之宝地。

站在村北九莲洞清风山的位置眺望,它应该是村里最高的土堾堰。这块“土堾堰”相对来说比较平坦,大约近30亩地,多数以旱地为主,改革开放之后,村里修了扬水站,这些旱地除了享受到自然雨水的滋润以外,扬水站发挥了它独特的作用,所以,农作物相对而言,比较丰收。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村里还没有扬水站,所以,近30亩地的龙岸坡,有20亩是水浇地,全部种植上小麦之后,剩余10亩左右的旱地,种植了大量的“红薯”。在土壤的墒情适宜的情况下,每一亩旱地大约能生产2000斤左右的红薯。联产承包以前,生产队每年把霜降之时丰收的红薯分给农民之后,每块地里都“遗留”下不少的红薯。

每到星期天,母亲就对我说,你到龙岸坡去“翻红薯”吧。说是翻,其实是用铁锨一锨一锨地把红薯地再掘翻一遍。母亲说这话时,已是霜降之后,立冬之前的季节。

那时的我,虽然年龄小,但也亲眼见过村里的小伙伴们到龙岸坡去“翻红薯”,运气好的时候,半天的时间,能后翻出“半蒌子”的红薯,三十多块、最多四十块的红薯。足足有二十多斤重。

别小看这三、四十块红薯,他不仅象征着“业余劳动”的成果,而且,也会给困难的家庭带来一些小小的惊喜,包括我的母亲。瓜菜半年粮的岁月里,它们足足可以支撑家里两、三天的口粮。

故乡:西元村

02、

背上小跨娄,手里拎上一张铁锨,铁锨的把长度高于我矮小的个子,从家门口出发,不到10分钟,左拐和右拐之后,然后是爬坡,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我就来到了龙岸坡。

尽管是霜降过后的季节,我是还能闻见霜降的味道。

看吧:龙岸坡遍地都是红薯收获过后遗留下来的红薯蔓儿,不过全部都打了蔫。这些红薯蔓多数被村里悄悄的“养猪户”收割了回家,也有把红薯蔓子泡在粗大的水缸里,腌制成猪食来喂猪用的。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多少红薯蔓子了。它们都被海树、月华等一帮爱“搂耙”生活的大人们,乘着夜色的时间,从龙岸坡的红薯地里悄悄地背回家喂猪了。我母亲就切过红薯蔓子,加上一点白面的糠麸混拌在一起,当做猪食去喂猪。那时,猪的吃相里有“挞-挞-挞-”的声音,就和若干年以后,我读到的陈忠实《白鹿原》里描述过的长工鹿三吃食的声音一样。但,现在我才回过神来:对“鹿三”的吃相的描写,绝对超不过“猪”吃泔水的吃相。

03

我到来的时候,十亩的旱地,早就被人“翻”过了。看着红薯地上的铁锨印子,看着翻了一遍又一遍的黄土地,心里不禁喟叹:哪里还有什么红薯呀?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空着蒌子回家吧?

于是,从一块看起来好像没有人“翻”过的旱地开始,我就开始一铁锨一铁锨的“翻”地了。要用手扶住铁锨的木把,右脚踩着铁锨的右端,用力地踩下去,要将整个铁锨全部“插”进土壤里,再用膝盖将铁锨的把儿往高处一撑,再一蹲身子,然后将整铁锨的土挖出来,向脸前的地段用力一“翻”,这个时候,一铁锨全部的土壤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面前:黄土、黄土、还是黄土.......我就这样一直持续着这样的动作,直到有一块“金疙瘩”裸露主来为止!

这个时候,整个龙岸坡是寂静的,唯有我和铁锨“翻”地的声音,构成了我和这片黄土地相互依存的背影和画面。这个时候,我能够感到劳动是快乐的,一个人,一块田,偶尔翻出的一块红薯,构成了我童年世界里最富有诗意的和最幸福的事情。

这个时候,从脸颊上滴下来的汗水是无声的,有时,它淌到了嘴边,用舌头一咂,感觉到又苦又咸,有点像海水的味道。这个时候,整个村庄都浸沉在海水无边起伏的动荡声里。包括我的粗重的呼吸,酸疼的手臂,和眼前一片一片被翻过的黄土粒,它们在我的眼前,就像起伏的海水一样,我,只是一个在大海里独自支撑着一叶流浪的扁舟一样。总之,有点像海明威描述的《老人与海》中的情节......偶尔,有一块红薯出现,不亚于打了一天鱼的渔民,打到第一条鱼儿一样的感觉.这时,有幸福的泪花在眼角悄悄地渗透了出来......我知道,那幸福的泪花里,一定藏着母亲的惊喜。

04

这个时候,海华们出现了。他们的出现,对我来说,构成了一定的“威胁”。因为,他们的力气大,腿脚也轻快。我担心的是,他们会抢占了我的“地头”。果不其然,就在我选好了一段没有“翻”过红薯“痕迹”的地段时,海华第一个在地上用铁锨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儿”,然后霸气地对我说:不许靠近,这块地是我的!

看着他先后不到半点钟的时间,就翻出了足足有“二十多块”的红薯,我自然羡慕的要命,也羞愧的要死。因为,他花了半点钟的时间翻出的红薯,足足超过了我一个半小时的劳作,我的背篓里只有七、八块大小不一的“金疙瘩”.但是,心里虽然叫着屈,却不敢发出声音来,他说:这块地是我们第三生产队的地,你家是二队的,你到你们二队的地界去“翻’吧!

我知道:海华的爹是第三生产队的队长,我哪敢和人家“争地盘”呀。所以,我怀疑海华的爹事先在地里做了“手脚”,故意“遗留”下了红薯,让他的儿子来吃“独食儿”。当然,这仅仅只是怀疑,你没有证据呀。

05

太阳很快就挂到天的正中央了。我眯着眼看着太阳,太阳也看着我。不过,它的眼神有些毒辣,虽然是霜降之后的季节。

这个时候,我和太阳、铁锨、小背篓、挖出来的金疙瘩,构成了某种张力。这种张力到现在也解释不清楚,我这和它们之间有着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背着小背篓,小背篓里躺着金疙瘩、铁锨在我的手中紧紧地握着,我感觉到它也在紧紧地握着我青葱般的记忆和青葱一样的年少的我。

这时候的手心里,好像肉都磨破了.......渗出了一丝丝的血迹......有点疼。

这个时候,母亲来到了村口,我远远地看见了她矮小的身影,她站在有一丝的冷风中,等候着她的小儿子回家。

2020年5月19日-22日于芳菲居

(网络图片)

作者简介:

赵鹏飞,河北省作协会员,河北井陉人,作品散见《星星》《诗选刊》《北京文学》《中国诗歌》《文萃》《作家导刊》《河北作家》等刊物。著有诗集《诗歌的白马》《安放》。《苍岩风》公众号主编。业余码字,不求闻达,唯求在文字的清香中寻找生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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