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密克诗集《我无声的随从》选译

(之前这篇好像被吞了,重发,并稍作修订)

以下诗歌为西密克自选(区别于补译部分)

对一件失物的描述(Description of a Lost Thing)

它从未有名字,我记不得是如何找到它的。我把它放进口袋像枚丢失的纽扣但并非纽扣。

雨后湿滑的街上恐怖电影,通宵餐厅,漆黑的酒馆还有台球室。

它通往安宁、平凡的存在,像一个梦里的一个影子一枚针尖上的一个天使,随后消失了。岁月随一列

无名的车站逝去直到有人跟我说,就这儿!而愚蠢如我,我在一个空无的站台下车视野中寻不见城市。

床上自画像(Self-portrait in Bed)

我为想象中的来客备好一张椅子它由垃圾桶里拣出的藤条做成它原先的坐垫只剩一个豁口它的几条椅腿也站不稳了但它的外观依旧端庄。

我从未坐在上面,尽管放上个枕头也够我小心翼翼坐下,让我把膝盖拢在一起像她过去那样斜靠椅背,嘲笑起她当时的不适。

床头柜上的灯尽可能为房间增添一种神秘氛围,还有那面镜子——我,鼻子通红,想打喷嚏,

一顶厚羊毛帽遮住耳朵躺在床上嘟囔着俄语,担心着我的灵魂——若这时朝它望去,我确信万物将在其中晃动,如在鱼缸里。

致梦(To Dreams)

我还住在那些老地方,即使在室内也戴着墨镜,静静,静静地同幽灵分享我的床,午夜过后

造访厨房,检查水龙头。我上学迟到,当我到达似也无人认出我。我坐着,摆出否认的姿态,与世隔绝遭到忽视。

这些小店只在晚上营业,我在那里摆出不起眼的商品,破烂街区的非法电影院还在放映我人生的模糊影片。

英雄总是充满奢侈的希望最终却失去一切?—无论是什么—再步入屋外的寒冷,不信任光明,闭紧嘴唇在出口等着。

我无声的随从(My Noiseless Entourage)

我们从未正式介绍彼此。我不晓得他们的电话号码。就像一位谨慎的随从,服侍原生态的天使与魔鬼——他们中每一个我都见过,但见面之后便忘了大半。

在危机时刻,他们躲开了。他们都去哪儿了?有天晚上我问一个重罪犯,他用刀抵住我的喉咙,但他也被吓坏了一言不发就放我走了。

每想到自己的孤独就叫人不安,引发全副恐惧,如打开一本儿童读物—无他事可做—我读起星星的姓名,它们是如何担负起漫长的世纪只在一道闪烁的光中前行。

二手服装店(Used Clothing Store)

为寻见适合你的那一件一大堆前世的衣物需经受翻查,它们被洗净又被熨烫,但衣领早已磨损。

一个穿黑衣的假人站在门口为你服务。他的眼睛不会放你走。他的胡子颇显憔悴,露出根死雪茄的尖头。

裤子堆成的塔倾斜同时你转身逃跑,死人的帽子在地板上滚动,急匆匆地,它们要送你出门。

塞瑟岛之旅(Voyage to Cythera)

我要去赛瑟岛,当然,步行去,我将在五月某个夜晚出发,轻如一根羽毛,传说那里曾有女神裸着身从海中升起。

我要跳过公园的篱笆到那紫丁香盛开之地,那里树木因新叶而勃起。我曾在一幅画中看过秋千,想必在塞瑟岛的某处。

有穿白裙的女人,她的眼睛被蒙上了,她在蜿蜒的小路摸索,她身旁是一群戴面具的同伴,披着黑披风,握着匕首。

全是一场梦,伙计们,等他们掏空我口袋我会如是说,你也一样,我的爱人,提一盏中国灯笼在逐渐降临的黑暗中偷了我的钱包窜逃。

二手书铺(Used Book Store)

那些从未打开的小说中恋人手牵手,有关黄瓜汤的那一页菜谱消失不见。一个死人写下他在农场时的欢乐童年,还有乘热气球飞越伊利湖的情景。

突然一阵风吹过,书在我手中合上,同时一个哲学家质疑道——岂能维护神学中的正统教义,它们对受诅咒者施以永恒的惩处。

仔细看看吧。埃及旅游指南的书页间可能夹有沙子,甚至会有只死跳蚤——它曾咬过那位神秘侍女的屁股——她曾用眼线笔挑逗似的勾画她的名字。

同灰色战斗(Battling Grays)

又一个沉默的日子向我们走来如一名灰色的士兵它从内战的纪念碑中走来,走在一条乡间窄路上它自由地走来。最近有几所房屋取消了赎回权,它们的窗户是水坑的颜色几乎冻结,它们的院子窒息了因为杂草与生锈的汽车。

小山丘像你熄灭的雪茄堆起的灰烬,你啊,将军,挺立,满脸胡须,观望着一点儿不匆忙的光线落进你肿胀冒泡的伤口——无疑使之成为光的一部分——如一把风琴,同时你举起军刀只想威胁空中的云。

日光(Sunlight)

好像你有话要对我说……是要告诉我有关床头柜上灰尘的事?它们哪一粒值得你费心?

你的盗窃未留下指纹。我之所为也同样沉默。在夜晚我尽可能展开我的想象,而你在影子的帮助下完成你的。

仿佛阴谋家策划阴谋它们一个接一个退出去退入房间的各个角落。留下我做你炽热演讲的唯一见证。

就算你说了些事,我也没听见。早餐已结束,咖啡渣是无光可言的。就像投喂食物的狮子笼——我脚下的地板已变红。

思绪游动(Minds Roaming)

我邻居跟我聊起她那只瞎眼的猫,它每天晚上都会出门——到哪儿去?我问。

这时我死去的母亲叫我回去洗手因为晚餐已端上桌:那只猫抓住的小鼠。

脱口秀(Talk Radio)

”我很幸运,当外星人绑架我时我随身带了本圣经......“

美国啊,我冲收音机大喊,凌晨两点你还是个疯子!

不,我收回我的话!你是墓园里的一尊石雕天使

听着天上的鹅叫声,你的眼睛被刺瞎了——被雪。

轮到我忏悔(My Turn to Confess)

一只狗尝试写一首诗解释它为啥会叫,亲爱的读者,它就是我!他们想把我赶出图书馆!我警告他们,说我的主人是无形的,是全能的。可他们依旧拽着尾巴把我拖出来!

公园里的鸟儿自由地谈论各自的烦恼。长凳上,我看见一个老太盯着手里的小镜子剪着苍白的卷发,以想象中的剪刀。

我当时什么也没有说但到晚上我瘫倒在地板上啃着铅笔,不时地叹息,同时,冲外面咆哮着的玩意儿我没法说出我的名字。

农场(On the Farm)

牛无疑要被宰杀羊同样要被宰杀。猪圈里叹息的猪也一样——至于那几只鸡,

两只已被杀了做今天的晚餐余下的正肩并肩啄食谷粒,院落中它们的影子渐而延展田野里一捆捆干草变成金子。

一只牛不再咀嚼它困惑地抬起头看见一小朵白云像小牛犊一样奔向夕阳。

门廊上有人摇晃着躺椅,但我们不知是谁——陌生人?抑或我们那从不说话的男孩。

致命运(To Fate)

对我来说,你总比上帝更真实。为一场悲剧准备道具,你把钉子钉了进去,只有几个好友受邀观看这场悲剧。

为友好起见,你弄瘸了一个漂亮女孩,你骑着摩托碾过一个男童。我能想到许多其他例证。综上所述:我们俩为啥老是碰面。

唐人街一台算命用的口香糖贩卖机或许包藏着答案,恐怖片里一扇嘎吱作响敞开的破门,一副散落在沙滩上的纸牌。

我能感觉到你晚上依偎着我,你热辣辣的呼吸,你冰冷的手——而我已爱上一台旧钢琴,它悬在窗外,在麻绳的末端。

最甜的(Sweetest)

死亡糖果店的小糖果,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我舔了舔你这糖果,我的舌头骑上了你去到所有秘密的角落,

当他检查糖果时我试图表现得不会被怀疑,我向店主人点头致意,我把你安全地藏起来让你融化在我嘴里。

人生的悲剧意义(The Tragic Sense of Life)

这里很少有人记得过去的战争,亚特兰大与德累斯顿的火,躺在阿灵顿的伯祖父,拄着拐杖的越战老兵,他想讨一根香烟或一美分硬币。

湖水沐浴在清晨的光中。路上起了风;我慢下脚步让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匆忙穿过。剩下几缕晨雾像炮筒冒出的烟。

一座小镇,旗帜飘荡在黑暗的房屋。一座灰石头建成的教堂外,圣母雕像保佑这一天,她儿子在里面,都不敢点亮蜡烛,他告诫,得彼此宽恕,得为赤身裸体者穿上衣服。

尼俄伯和她的孩子们可以呆在这里。至于我,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现在我已经急着想走了沿着一条看不见前方的路,黑森林遍及各处,把我包围了。

在天文馆(In the Planetarium)

无可比拟的宽银幕大片,精彩的开场之后它越发混乱。即使对最耐心的人来说,影片的节奏也慢得出奇,尽管它承诺会有一个引人注目,叫人瞋目结舌的结局:整个世界突然萎缩成它微小的起点,抹去了一切包括我们分享的爆米花。

是的,一个耐人寻味最终叫人恼火的谜题,今夜没有答案降临自恒星与星系构成的巨型铸件,或许我们在其中浪费了太多金钱,天赋,与时间。“让我们快离开这里,“我说。这时她抬起湿润的眼睛,她大声向我吐露,“我从未见过如此美的东西。“

缺席的房东(The Absentee Landlord)

无疑,当被问及他的行踪时,他本可以使事情变得更容易。控制我们愚蠢的猜测,抑制我们愤怒时发出的声音。

不让我们自个儿怀着种好奇,我们又是确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们居住在这里本有一个更高的目的,现在这里的一切都不奏效,一切都需要修理。

他至少可以挂块牌子:出门有事这样我们就会明白;在他收房租的墓地里,在我们向他投诉的夜空中。

我妻子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My Wife Lifts a Finger to Her Lips)

夜晚到来,一个孤独的漫游者举起自制的标语牌。

戴面具的身影在赌桌旁围坐?不,那些是田里的稻草人。

邻居家中尚未有光,他们崇拜一只黑猫,

亲爱的主啊。你能看见那些寻找庇护的跳蚤么?不,他看不见。

黎明时的鸽子们(Pigeons at Dawn)

我的朋友,有些东西正使出浑身解数想蒙蔽我们。有些人熬夜到凌晨试图探索他们的灵魂。有些人在昏暗的房里脱下彼此的内衣。

嘎吱作响的旧电梯先把我们带往冰冷的地窖向我们展示拖把与水桶,随后屈尊上升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喟叹。

黎明之初广阔的天空下城市静静地躺在我们面前。、一切都暂停了:屋顶与水塔,云团与白烟缕缕。

我们必须得有耐心——我们自言自语,看此刻鸽子会不会冲窗前喂它们天使蛋糕的女子咕咕叫唤,我们看不见她,除了她那纤细的胳膊。

蓝调:落雪清晨(Snowy Morning Blues)

译者是一位细心的读者。他戴着厚厚的镜片他的目光投向窗外凝视积雪的灌木与田野,那就像一张纸布满潦草的字迹,是他熟悉的语言却不知词是哪些。

只有双眼隐约看见,心才能觉察到相关的言语。此刻是如此的安静,连翻页的沙沙声都没有,这是本白而无字的字典供译者自行选取在剩余的一切词语模糊于将至的黑暗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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