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使泣血泪

“  今天是护士节,虽然你已离开了这个行业,还是要祝你节日快乐。”友是这么说的。我才惊觉,不知不觉中,我离开那个行列真的很久了,久到甚至忘记了这是个与我有关的节日。

  

        “白衣天使”,在旁人的眼中,是如此的美好:圣洁、美丽、善良、可爱。只有深处其中的人,才明白这称号背后的劳烦,痛苦和眼泪。

  

        毕业那年,整个护士班的美女们,只有班长信誓旦旦的说:“我热爱这个行业,我一生为之奋斗不言悔。”十年后同学相聚,那个曾经信誓旦旦不言悔的班长,终于长叹了一声:“如果有来生,打死我都不做护士!”闻之心中甚是凄然。

  

        从小,我的理想是做一名优秀的教师,记得我刚上小学才认得几个字的时候,我就召集同龄的和比我小的伙伴们,把老师教的那几个字悉数的传达给他们。我站在模拟的教台上,我的“同学们”搬着小板凳在台下听我讲课,还带他们疯玩,磨砖粉做饭,爬树掏鸟窝,偷农场的桔子,偷别人家的地瓜……岁月的久远,那情那景,我已记忆模糊,只是他们还时常的提起,我才隐约记得。

  

       做教师的理想一直深植我心,我一心一意地想成为一名教师,我努力学习,都是为将来成为一名教师而准备的。可谁能预料世上的阴差阳错呢?没有成为一个教师,至今都成为我的遗憾。

  

       那年,我没能走进师范的门,却踏上了护校的大门,穿上了白大褂。“白衣天使”这个称号就贴在了身上。

  

      起初并不知踏上这条路,就意味着荆棘,意味着痛苦,意味着眼泪,意味着责任,意味着生命的托付……

  

      第一节解剖课,老师带我们去了病理室,迎面所见的是一具森森白骨,悬挂在一个支架上,旁边是一箱箱摆放整齐的人骨头,那些头颅骨对着人呲牙咧齿,一群才十五六岁的清一色女生,胆小的吓得花容失色,甚至喊叫。我虽然一直比较胆大,也真的吓坏了,相信我当时也一定脸煞白。

  

       转角,一股刺鼻的药水味,熏得人头晕眼花,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等我们走进里头,见着那一具被药水泡成咖啡色的肉干,已被剖开了一半,一半是完好带皮肤的,一半是五脏六腑,肌肉骨胳全都裸露的,顿时胃翻江倒海,但又得强忍。老师很有经验,让我们感受了一下就马上带我们离开了病理室。一出来,有几个女生哗哗的吐了一地。那天午餐,好象没几个人去饭堂打饭。

  

     我知道这专业与我的理想越来越远了,但我没有退路。后来下届的一个师妹受不了这种恐惧,就退了学,当时真的佩服她的勇气。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美女们渐渐战胜了这种恐惧,胆大的好学的,甚至把呲牙咧嘴的头颅骨带回宿舍,放在枕边与骨共眠。

  

      其实,每一个阶段,都在考验这些女生的胆量,有次见实,护士欣起一个剖宫产的产妇的切口给我们看,一条从脐部一直到耻骨联合似一条巨大蜈蚣的切口触目惊心,一个女同学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好在旁边另一个女同学扶着她,才没倒地。

  

         往后的日子,我们接触到越来越多的事情,记不得多少的风霜雪雨,记不得多少的日夜颠倒,记不得多少的忍辱负重,也记不得多少的眼泪痛苦……

  

       无休止奔忙,无休止的考试,无休止的检查……我想,没有哪个行业会有护理专业这样的折腾。有时我们都在苦笑:“如果当初有象现在这样的苦读精神,怕清华北大也考上了无数次了。”话是这么说,我们也知道生命托付的重担,容不得我们松懈,我们必须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做得更好,才能减少病人不必要的痛苦。做了护士,我把原有的爱好全部放弃。为了不被淘汰,我要考自学,升学历,要考职称,要应付医院里每个月的考试,或是年试。脑子里除了工作,除了流程,除了规章,我已装不下别的东西。     休息的日子,只想睡觉,我一直觉得,护士的那些年,我从来没有睡过一个饱觉。后来有人问我做护士的感受,我只给他们一个字:“累!”

  

       可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我们的付出,我们常常面临质疑,我们常常面临忿怒。很多病人和家属都讨好医生,却不把护士放在眼里。他们不知道三分治病,七分护理的道理,他们不知道每时守候在他们身边的是我们这一群“白衣天使”。我们每天一到病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的神经绷成一根最强的弦。我们理解我们偶尔的疏忽,有时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因此我们战战兢兢,因此我们如履薄冰,因此我们把我们最青春最美的年华以最快的速度耗尽。

  

      记得我们科有个护士,当初来实习的时候,脸蛋红得象最美的苹果,可是两年过后,苍白悄然地掠夺了她的红晕,人未老,人憔悴。

  

       工作的劳累强度,击跨了所有护士的热情,最初见到病人死了,家属哭我们也会跟着哭,可是日久了我们冷漠了,我们不在意了,人死了,床单一裹,往太平间一送,就象送走一股青烟。遇到这种最伤心痛苦的事情,我们只淡淡的说一句:“拾柴了!”冷漠到都不敢相信我们曾经是见到人骨都花容失色的女生了。

  

      做护士,我们忽略了家人,家人病了,我们拿点药往他们怀里一塞:“吃药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会问寒问暖,我们不会表达关心,因为我们见了太多的血淋淋,见了太多的死亡,所以发个烧感个冒的算啥东西?以至于家人都怀疑我们对他们的感情。我们生病,大部人也得不到家人的关心,他们以为,我们不需要关心,因为我们懂,因为我们熟悉医院,病了我们自个儿上医院吊瓶去,在那里我们可以得到同事的关照,大部分同事只有苦笑的份。

  

    我对孩子的愧疚,是至今想起还会流泪心酸的往事。

  

    记得一次我上晚班,孩子才八九岁,一人在家,肚子痛打电话给我,我正忙得不可开交,便交代他自已到柜子里找药吃。其间他到底有没有吃药,肚子痛好了没,我一概不知,我也没时间询问。等到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里,看到儿子的情景,我的眼泪顿时决堤。儿子睡着了,小脸还有泪痕,枕头上几滩风干的血迹触目惊心,两根卫生纸卷成的条子,塞着鼻孔,张着口费力呼吸。这情景,每每想起,我都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逃离吧,最终我选择了做逃兵。

  

     可是我最美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医院,献给了病人。不论苦乐,这些岁月都交融在我的生命里,涂抹不去。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做“白衣天使”!

  

    祝我曾经的战友,如今还在病房穿梭的白衣天使们健康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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