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特别组一等奖 | 致爱丽丝
Pour Elise
爱丽丝什么时候来？
如果她不来，我们要一直等下去吗？
Pour
Elise
我是个人类。
职业嘛，或许是“医生”。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虽然有些人认为我只是个维修工，但我实在不愿意以“机器”来称呼我的病人们。
“大夫，我最近感觉脖子很痛，还没有力气，我是不是得颈椎病了……”
换言之，你也可以叫我“机器人修理师”。
“我帮你看过了，没有大碍。休息几天吧，我给你开假条。”我摘下手套，关上“病人”后颈处的能源板。
到冬天了，天气越冷，电池耗电的速度就越快，我这里来看病的人也就越多。
“哦好的，谢谢大夫……”病人讪讪地摸摸脖子，带着几分局促和尴尬“不过假条就不用啦，我已经没有在工作了……”
我低头瞟到病历上写着“家用陪伴型机器人”，我点点头：“既然退休了，那就好好享受生活吧，多出去走走转转也很好。”
“好，我知道了，那谢谢大夫了……”病人慢慢悠悠走出诊室，我知道他虽然口头上是这么答应的，但我想他不会听我的——他的程序算法注定他不会离开家里。
我叹了口气，其实有点可惜。
冬天电量消耗的极快，而我已经没有可以为他们更换的电池了。
在这里，没电与死亡的意义是对等的。
我看了眼手表，刚好下午五点整。
加班是一切不快乐的罪恶之源。我个人认为加班是对劳动人民的一种剥削——尤其是不给加班费的那种。
我给我的小诊所上了锁，挂了牌子留了“夜间急诊”电话。
Pour
Elise
Pour Elise
“我回来啦！”“你回来啦！”
这个留着棕色头发的孩子叫小雀斑，是我从机械工厂捡回来的小孩。
“这个味道！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嘛！”
“嗯……你猜猜是什么东西？”
“是巧克力味奶油小饼干吗！”
“是的！”我抱起……我抱着他稍微离开地面一点又放下：“快去洗手。”
就算是个小朋友，想要抱起机器人也是个挺困难的事……可以参照秦王举鼎。
小雀斑洗了手，搬来了板凳坐在桌子旁边，看我分了一块小饼干给他。他拿起饼干闭上眼嗅着香甜的味道，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他们不能吃人类的食物，食物的残渣会阻碍他们体内的精密零件运作。
“你今天做什么了啊？”我灌了一壶水，打开加热按钮。
小雀斑捧着一块小饼干，左瞧右看，然后恋恋不舍地放到桌子上——食不言，寝不语。他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今天在讲梦游仙境的故事。”
“人类编写的故事还挺好玩的，对吧？”我从茶几底下翻出来半包茶叶，说实话我或许该收拾收拾屋子，但是下了班再收拾屋子简直能要了我的命。
“嗯！”小雀斑点点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难堪表情，“那个……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嘛？”
“什么？”昨天用过的杯子还堆在水槽里没洗，我在想要不要换一个新的杯子，反正脏杯子总有一天会洗完的。
“爱丽丝一定会来吗？如果她不来的话，柴郡猫要一直等下去嘛？”
“或许吧，按剧情发展爱丽丝总会来的……”我涮了涮杯子，捏起一撮茶叶，突然感觉这话不太对，“你想问什么？”
“他们什么时候来？如果他们不来的话，我们要一直等下去吗？”
真抱歉，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把茶叶丢进杯子里，封好茶叶袋：“就算不来又怎样呢？除了等待又能做什么呢？”
“或许我们可以自己去……”
烧水壶响了。
小雀斑的后半句话被烧水壶尖锐的声音打断。我关了开关，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给茶杯续上水。小雀斑张了张嘴，好像想再重复一遍，但是我知道这个孩子没有再说一次的勇气。
“好了，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去上学，晚安。”
“……晚安先生。”
这事不能怪我。
Pour
叁
Elise
朝九晚五，小诊所按时开张。
今天我收录了一个病人，我略显熟练地拆开他后颈的能源板，那上面闪着不详的红光。他的机器人伴侣手指用力绞着衣角，额头上一串小彩灯焦虑地闪烁着，看起来十分紧张。
是和昨天的病人一样的病症。
说起来很好治——只需要换一块电池。
也很难治——就差一块电池。
我摇摇头，他的伴侣额头上的一串小彩灯亮了几秒，毫无预兆地瘪了。她看起来由算法模拟出情绪波动很大——这是很不妙的事，因为这会让她消耗更多的能量在模拟情感上，但是我没有资格去说什么来劝阻她。
我拖着没电的机器人来到墓地。
这里零零散散地堆放着无数机器人的残骸，有的是零件生锈了，但是因为型号太老，我找不到合适的零件，更多的是因为没电。绿色的苔藓顺着锈迹斑斑的外壳往上攀，林子的深处还有一些大家伙，四四方方的头顶已经被麻雀占据，成了筑巢的绝佳地点。
人类从来都不肯为谁停留。
千百年来，他们只是一味地向往着天空和目光所及之外的东西，仅仅一片土地是留不住他们的。
我停下来喘了口粗气又换了个姿势拖他——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我的腰一定又要废了。
自从一块叫做元素核心的电池出现，人们终于有了可以为自己无限蓄电的东西，他们得到了足够的能量，让他们有能力去探索更远的星球。
人类就是这样自私，为了控制机器人的活动，他们给机器人用的都是最原始的那种电池，连充电都做不到，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机器人因为没有合适的电池而没电。
林子里有片小黄花开的很好——说实话我大学是学植物的，圈内盛行一句话：“遇到开小黄花的菊科植物都踩死，统统踩死。”
我把他埋在了这片小黄花旁边，他的脑袋顶上有一颗机械的小草，因为没电已经不再来回摆动了，但是现在看起来和这片小黄花异常和谐。
拥有了元素核心的人类当然片刻不肯停留。他们用云端对机器人统一下达了“原地等待”的命令。然后……那是我见过的升起飞船最多的日子。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上除了被生产出来又抛下的机器人们，大概就只有我一个人类了。
我坐在他旁边擦了把汗，想着也许我应该多读点医书，比如《常见零件的设计与生产》还有《电池的开发与应用》什么的。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小雀斑。他最近的情况不太好，总是和我说着说着话就睡着——待机了。
小雀斑是最后一批被生产的机器人，有更强大的处理器，更精确的算法，更细致的零件，同时也会让他消耗更多的能量。
就算是春末，巨大的温差也让他古旧的电池有点吃不消。
我推着轮椅爬上一座小山坡。初春的草地带着淡淡香气，充满了生机感。小雀斑坐在轮椅上，看着风景：“先生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给你治病。”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听起来很像开玩笑，但我是认真的。
万一呢，万一哪个程序员和设计者脑子一热给小雀斑装上了太阳能板呢？那这个孩子就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他还那么小，身体里的零件还没有生锈，处理器还在高速的运转，最关键是，他还那么小。
“先生，爱丽丝会来吗？如果她不来，我们……”小雀斑抬头看向天空，但我觉得他看的不是蓝天白云，也不是时不时飞过的家雀，而是望向了更远的地方，学着那些人类的做派，穷极目力望到了他们那些年在地球眺望到的东西——宇宙星空，或者是，希望和未来。
“我们还能等下去吗？”
“爱丽丝会来的。”我突然明悟了什么，我按向自己的后颈，我想残存的电量应该足够支撑我完成这件事。
“只不过不是我。”我用一块儿翠绿色又晶莹剔透的电池换掉了小雀斑那块闪着不详红光的电池——说来惭愧，这是我第一次瞧见这块电池的模样。
“你知道吗？小雀斑。”
“当风裹挟着希望从海面吹来的时候。”
“夏天就要来了。
文字来源：李文心
图片来源：网络
文本校对：辛夷
网络编辑：钱大明白
本期责编：艫韽
后期审核：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