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行:“捕获装置(外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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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获装置
阴天,她习惯在傍晚观望天空
以图书大厦的避雷针参照
它灰冷、渺远、真实
适于回应一个虔诚者的敬畏之心
真正的知识是悲伤
而她已足够勇敢,以疼痛来体验
她的习惯:以各种角度
注视自己最恐惧的事物
触摸它的肌理,深深潜入它——
来习得生存的规则,计算它的出口
(多数时候幽深地令人迷失)
不断忍耐着,又质疑它的真实
是否能磨砺出澄澈、坚硬的灵魂?
每一次哭泣的疲惫,失控后的灰冷
为何会化为一种怯懦和驯顺?
难道这不会激化施虐者的恶行,
因为他们博学的恫吓?
而此刻她已足够冷静和隐忍
拒斥流泪的安适和快慰
真正的知识乃是悲伤
她仍需注视,驯顺者的敏锐和温柔
如一位遥远的母亲
在夜晚用卫生纸折出玫瑰
藏匿于未流出的泪水
而他们熟稔施虐的艺术
乐于享受哭喊
是因为真正的思考只能以身体完成。
天空从不展示它深邃的认知
直到目不能视,恐惧之物不能再被解析
她会一直深入,因为
一个修行者要勇于面对恐惧
并展示破碎的自我
是因为他们的血并不淌在自己身上
一如她的眼泪并非为自己而流
狐蝠
终于到了这个时刻
太阳收敛起它的专制
人们不再再惊异于庞大的翼展
或裸露的灵魂
疲惫、清醒
低空飞行,享受这有限的自由
夜空被高压线平整地割划
她躲避,以明晰而轻巧的转折
废弃的铁轨攀附着地平线
野草尖锐地刺破皮肤
(我们从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高大的树木是倒立的家
被太阳刷上和煦、明快的颜色
而门窗黢黑,沉默如眼
蛰居于刺入内部的孤独
注视并审判我们的诚实
月亮坦诚,沁凉,庄严
酷似人:丑陋,多毛而柔软
漆黑的眼睛,盛装待解析的晦暗
擅长寻找缝隙并潜入
那令人心碎的温柔的根系
复杂而纠葛:
如果我们足够敏捷,将它小心藏起
或者用激进忿恨的节奏取代
是否就能恣意地索取和无视?
我们认为能逃离审判
直至颅骨被这拷问压平
但内心深处埋藏命运的归所
任何生命终将慑服于强大的悲伤
终于看见深藏的自我
唤起这份诚实
并未使她平静和幸福
反而愈发惊异于自己的鄙陋
如此急迫地接受裁决
爱从未如此令人羞耻
她庞大、柔软、黢黑的身体
再也无法隐藏
踉跄着
最终如爱一般不断急促地闪现
和消逝
季节
终究,我们失败了
是因为你的懒惰和自私还是
因为我的冷漠和多疑?这无端的忿恨
激荡冬日的晴空
澄澈,辽远
如你的注视曾唤醒我的身体
在这寒冷的村落我们用彼此的呼吸取暖
自觉或不自觉的相拥
如双生子,诞生于孤寂和贫穷
它沉入骨骼,哑寂地
如果我们诉说?我们不能诉说。
如果我们哭泣?我们不能哭泣。
惧怕,讥笑和私语
我们小心地藏起
看冰风中栾树枯萎的果荚如风铃
一只大山雀机警的椭圆形眼睛
旋即没入从林
我们也是,如此机警
如此努力地,小心地不让自己陷入孤绝的仇恨
对于那些笨拙而矫饰的句子
(疼痛成为描述,苦难成为展示)
一贯致以决绝的鄙弃
恰如它对我们的鄙视
滑溜如体制:失败者
曾渴求艺术
一头栽入痛苦的经验
顷刻变得柔软
柔软到不能呼吸
一切皆可妥协,不在乎
爱情,信仰;忠诚,背叛。
落入一个命题——
生存,此刻我正向它祈求
在这个冬天,我是多么恨你!
天愈发蓝了,蓝得令人犹疑
一切反抗都归于疲软:
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感觉
似乎不那么爱你了
那么我是否能逃脱这指责了?
不渴求你的身体,这很符合逻辑
不想看你的脸
不跟你说话
可某个时候我仍想抱紧你
捱过这冷漠的夜晚
爱你就是爱自己
正如我习惯性的顾影自怜
习惯性的自卑
所以我明白你所有的痛苦,爱你
飞机划过天空,留下逃逸的痕迹
白色的度量,我们真的太不自制
规则和逻辑很难约束
每天目睹疼痛,可并未变得驯顺
出人意料的迟钝,直至切近死亡
是否一切早已注定?
一如我们的相见在那个秋季
栾树的黄花散落成泥
温热的水流过身体的缝隙
就像灵魂的柔软滑过,就像温柔的欺骗,
孔雀在叫喊,激越的经验
在生命中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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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行,1994年生,大四在读。
地球,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