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抚尘封:生命的纪念
生命的纪念
鲁人
“七月诗社”三十年了。
生命中的三十年与一个诗社关联着,于我是仅有的。
1983年夏日的一个晚上,经朋友介绍,我早早地来到和平文化馆,准备参加“七月诗社”前身和平诗社的活动。时间尚早,我便在传达室兴奋而忐忑地恭候着,眼晴则一直望着马路。当一位圆脸微胖的老太太步入眼帘的一瞬,我下意识地感到她就是朋友向我介绍的王琴老师。我忙迎出屋,未等我开口,老太太已柔声道:“您是李老师介绍的徐立同志吧?”温和优雅,让我一下放松了许多。但她的一个“您”字又令我诚惶诚恐。那年我二十出头,老太太则应该五十出头了。以后,长了,知道这是老太太对待他人的方式,一种优雅,一种敬畏。
看不出老太太有很深的文学情结,组织诗社的活动,更多是她的工作。但是,她始终是尽心尽力,非常认真,充满热情。老太太戴一副圆圆的眼镜,镜片后是一双永远含着笑意的眼晴。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字:春。暖暖的,柔柔的,却有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如春水静溢,润物无声,却能在人心渊处留下终生的暖意。印象中,当时老太太已过了退休年龄,只是诗社尚无合适的接班人,她便一如既往地认真地坚守着。老太太退休以后,我曾在路上遇到过她几次,言谈间仍然很牵挂着诗社。想必诗社已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了。
苏书堂是王老师的接任者之一。当过兵的苏书堂个子不高,但给人很精壮的印象,也有当兵人的仗义和豪爽。上世纪八十年代,诗歌很兴盛,条件很简陋。大家的诗无处发表,便自己刻腊板,之后用最原始的手推油辊儿一张张印出来,再装订成册。那时和苏书堂干过不少次这类事,有时在馆里,有时在他之前的工作单位。可惜那些油印的小册子我一本也未保存住。以后他又调去编辑和平文联的期刊《城市人》及之后的《慈善》,我们的交往如常。除了写的东西在他编的两本杂志上发表,我们还属于亦师亦友的忘年交。我工作不如意,他也曾帮我联系过几家单位,希望能改变一下我的工作状态。
苏书堂退休时间不长住了次医院。一直认为他的身体很好,因此,听到消息觉得很突然。与朋友赶到医院去探望,据说大夫讲,透视结果,肺已经纤维化了。他只说呼吸不好,整个人的状态仍依旧。他自己并不在意,我和朋友也未当回事。他出院后我们为他庆祝了一次,原想过段时间再聚聚时,我却因急症在医院住了二十来天,出院前一天,突然接到朋友的电话,说苏老师去世了。我一时有些蒙,眼睛也有些湿,沉了几秒,才问怎么回事。只说晚上觉得胸闷憋气的厉害,自己觉得不对,便让孩子送去医院,结果竟未抢救过来。于是,匆匆忙忙从医院赶去苏书堂家,对着遗像躹了四个躬,第二天,因为办理出院手续,也因患的是肝炎,怕不方便,未去参加追悼会,也未能见上最后一面。
和石冰是前后脚进入诗社的,先后顺序真的记不清了。我和她性格反差很大,最初我们的交流便不多。但诗社将我们聚集在一起,诗歌让我们慢慢了解,慢慢交往,慢慢成为朋友。不想刚步入中年,她却罹患绝症。她内心的感受我无法臆测,但至少她表现的挺平静。
特别是到了晚期,更是不时地住院、化疗。朋友们只能在一边静静的注视着,说几句自己都没底气,更不知是否管用的安慰的话。那段时间她而写了数量不少的诗,我会时常通过她的QQ空间读她的新诗,最初还会留几个字,很快便只是静静地读,因为已经无言也无勇气了。她一句:“死亡在灵魂深处复活。”便是我们这些轻飘飘活着的人难以体会的,这是直面着死亡的人孤独的感悟。她的那些诗宁静、深邃,也隐隐透出深深的无奈,偶尔甚至会让我眼眶暗暗地润了。对文字我早过了激情和感动的年龄。但她将生命临近归宿时透骨的思索,化着一行行近于平白清淡的诗句,对我却真是一种复杂的感动。因此,对她的去世,我甚至有一丝的欣慰。可能我对生命有一种消极,总觉得,人活的时候应该好好活;死的时候应该好好死。对生命的坚强我很敬佩,但对痛苦的生,情感却很复杂。生命终结,对生者是痛苦和惋惜,但安静的死,对逝者可能到是解脱。
她在病中时,一次,来电话说,朋友送她两只产自台湾的茶盏,知道我喜欢这类器物,想转送给我。我说朋友送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电话那头,她有些失望,你不想要呀。她这么一说,我到有些慌。随口应着,行!回来我去取。我知道台湾产的这类瓷器都非常精致,何况又是朋友送的,一定是用了心的。我真的很喜欢,又想她一定也喜欢,真不好夺人之爱。这样纠结着,便一直未去取。以后她未再提及此事,我曾想提,却终未启齿。如今想来,因为我的不善表达和解释,可能构成了她的一些误解。很后悔当时应该接受她的好意,今天也可以有一个可怀念的实物了。
最后一次见石冰,在她去世前一个月左右,病床上的她除了疲惫,与之前所见并无太大变化,诊断结果却已经是晚期。同行的一位文友说,她的生命也就还有一周左右,但我不信的成份更多。那段时间,我自己正被生活整得很狼狈,又不太愿意给她打电话。因此,从朋友的博客上看到她去世的消息时,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
周作人说过,中年后每失去一位朋友,便如失去一本珍贵的孤本。周作人是视书如命的人,这个比喻于他是万分贴切的。我觉得了除了每一个朋友如一个孤本一般珍贵外,生命的珍贵应该在孤本之上。不过中年之后,虽年齿渐增,内心的感受也真的更深切了。苏书堂去世时,我更多的是感伤,为失去一位亦兄亦师的朋友。石冰的去世,让我感受的却是想起她时,心会静静地收紧。
太平之世,一个诗社应该可以长久地持续下去,他的社员会慢慢成为他记忆的一部分,这是一种生命的纪念,是生命惬意而珍贵的一种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