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散文)
到了乡下,推开父亲卧室的门,听到我叫他的声音,父亲睁开眼睛,看到立在床前的我,立刻露出笑容,边说你来了,边慢慢地坐起身子,移到床边,穿上鞋子,在我的搀扶下出门,去洗漱和用早餐。
母亲习惯地在拾掇着家务,唠叨着父亲近来的种种,父亲的赖床是越来越严重了,非要强制拉他,才会不情愿地起来,有时还要反抗呢,只有你回来了,他才马上兴冲冲地起来了。母亲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虽然母亲每次都会说家里没事,不需要经常来,可心里却是希望我常常回去。我知道,能够看到子女回去看望他们,是耄耋之年的父母最快乐的事,正像看到父母健康,是我最大的幸福一样。
陪着父亲去村里走了一圈,让他活动活动筋骨,每天出来走走,才有益于他的健康。回到家,我搬来一张椅子在院子里,那么好的天气,坐在院子里比呆在室内要好。
吃茶,吃茶,父亲连着说了两声,我赶紧去拿父亲的茶杯,兑好了温开水,递给父亲,接过茶杯,父亲喝了一口,又把茶杯推给我,说吃茶。我明白了,父亲的本意不是自己要喝,是让我喝。
放下父亲的茶杯,我端起面前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问父亲,这个杯子阿认识了?那是我出生后不久,父亲特意去给家人定制的陶瓷茶杯,每人一个,图案有着那个年代的符号与标记,一枝绽放的红梅和咏梅词的最后两句,还有各人的名字。
你今年几岁了?可能是有点耳背吧,父亲近年来说话的声音,明显比以前要响,仿佛儿时祖母的再现,那时祖母总是大声地跟我们说话,可我们说的却不一定听得清,也要大声地说,不了解的会以为是吵架呢。
工资有二百了没?我才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有没有听清也不知道,他自顾自地又问了起来,怎么不问二千却问二百,想想,他的思维可能还在退休那个阶段,他的退休工资是二百多一点,算是当时的高工资,而我当时离这个数字还很远,怪不得他会那么问,母亲说父亲总是会提起我的收入,担心不够用。
儿子读几年级了?父亲又一个问题出来,又是母亲作了解释。儿子的婚姻是父亲近年来最大的关心,曾跟儿子说,再不找对象不结婚,怕是来不及了,其实是父亲怕等不到那个时候。儿子工作已好几年了,工作远比我繁忙多了,却也坚持着只要有可能,就会去乡下看望祖父母,每次见到,父亲总要说起婚姻的事,唉,老人啊,关心了一代还不够,还要关心到下下一代,这就是老人啊。
父亲又问到一个我想不到的问题,我突然想到了碎片化这个词,这是个新词,却很贴合父亲这些问题,年迈的父亲,已只有碎片化的思维,而想到的全是最关心的问题,母亲说,也只有我去了,父亲才有那么多的话。
很多人都说人老了,成了老小,可谁知老小的心里,装的全是小呢。
2021-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