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缸
太学学生李月生,是李升宇老先生的二儿子。李升宇非常富裕,用八口大缸储存银子,乡里人称呼李升宇为“李八缸”。
李升宇病重,喊两个儿子来分银子:哥哥得八成,弟弟分二成。李月生见此,大失所望。
李升宇说:“我并不是更偏爱你哥哥,我另外还藏有银子,一定要等人不多的时候,才能给你,不要着急。”
过几天,李升宇病情加重。李月生担心父亲万一突然去世,来不及告诉自己藏银之处,趁着周围没人时,在父亲床前,悄悄询问。
李升宇说:“人活一世,苦乐多少,都是命中注定。你既然享有妻子贤惠的福分,就不应该再给你更多银子,以免增加你的罪业。”
原来李月生的妻子,车氏,最为贤惠,和东汉时的桓少君,孟光这样的贤妻不相上下,所以李升宇才有这番话。
李月生却还是不停哀求。
李升宇不耐烦,怒道:“你还有二十多年的坎坷没有经历,现在就算给你一千两银子,你也能马上败光。如果不到山穷水尽之时,绝不会额外给你银子!”
李月生为人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听到这里,也就不敢再说。
不久,李升宇病危,很快去世。
幸好李月生哥哥贤明,丧葬事宜,也不和弟弟计较。李月生性格又天真烂漫,不爱锱铢必较,并且喜欢结交朋友,酒量又大,每天要让妻子准备三四次酒菜,来招待客人,不太打理家中产业。
乡里的无赖偷窥到李月生,性格懦弱,都来骗吃骗喝。才过几年,家道日渐衰落。窘迫之时,全靠哥哥周济,倒也没到穷困潦倒的地步。
没过多久,哥哥年老生病,去世,没有哥哥帮助,到了吃不饱饭的程度。春天借贷,秋天偿还,田里的粮食,刚收获,就全都用来还债。没办法,只有卖掉田产,维持生活,家中产业越来越少。
又过几年,李月生的妻子和长子都相继去世,更加困顿。不久,李月生花钱,买来羊贩子的妻子,徐氏做老婆,希望能因此改善家境;不过徐氏性格刚烈,每天欺凌李月生,以致李月生都不敢和亲朋好友往来。
忽然,一天晚上,李月生梦到父亲,父亲梦中说:“如今你的遭遇,可谓山穷水尽。之前许诺你的藏银,可以给你了。”
李月生问:“银子藏在何处?”
李升宇说:“明天就给你。”
醒来之后,觉得这个梦很奇怪,李月生还以为穷困太久,想暴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放在心上。
第二天,挖土修围墙,挖到很多银两。这才领悟到之前父亲所说的“人不多的时候,才给银子”指的是,家中亲人都快死完之时。
异史氏说:“李月生,和我是贫贱之交,他为人朴实真诚,不作伪。我把他当成异姓兄弟,无论遇到难过或者高兴之事,都要和他分享。
不过最近几年,交情淡了,我家村子和李月生的村子只隔着十多里路,竟然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我有时偶然经过李月生所在村子,也不敢进去询问他的近况。想来李月生所经历的困苦,不便为外人所道也。
忽然听到李月生意外得到一千两银子,也不自觉替他感到高兴。哎!李升宇老先生临终之时,对李月生说的那番话,我之前经常听人说起,只是没想到老先生的话全都应验,这也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