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返乡记（三）
伏 ● 雨 ● 灾
本次返乡，借机给自己放个长假，时间方面，计划得还算比较宽余。连同顺道去武汉办事儿，统共预留了两周左右。7月11日早上离开中山，先抵武汉，因准备充分，所以一切顺利，13日下午就到了洛阳。盘算着陪陪母亲，见见亲戚，会会朋友，十来天应该够了，初步打算7月26日返广东。
"七月流火"，无论它在《诗经》里本意是啥，我都要用它来形容这种酷暑的天气。母亲的生日是阴历六月初六，年年这个时候，都正是伏天。俗言热在三伏，但我总是毫无畏惧，从二十五六到四十七八，足足经历了二十多个仲夏。每逢正炎之时，我都会怀揣欣喜之心，先自南向北，再自北向南，无可阻挡地穿梭于热浪之中。
故乡属典型的温带季风气候，夏天高温多雨。此时河南的气温，较广东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我便寄希望于多雨，开始祈祷来点云，来点阴，来点风，来点雨。
我的行李箱中，备着雨鞋雨伞，随时做好迎接雨天的准备。最好是场大雨，透透得下一场，砸砸这高温。
过完母亲生日，看望了老舅老姨，又见过了两个闺蜜。天还是不下雨，就那样闷闷地热着。我在手机上一遍遍查看着天气信息，预报明明有雨，明明是大雨，可它就是偏偏不下。
抖音里有人开始调侃，说这老天爷呀，你让气象局的同胞情何以堪？你真的很让人尴尬，暴雨预警都发了，你到底下还是不下？
7月18日，中山那边临时有急，喊我尽快回去，问我事情可办完。我茫然不知如何做答，团聚这种事，咋叫办完，咋叫没办完？一番讨价还价，定在隔天回去。实属无奈，我只能预订了7月20日上午11点多返广东的高铁票。
19号中午，落起雨来。那时，我们正在朋友家院子的过厅里，边吃饭边聊天，雨密密地下起来，空气变得清新了许多，偶有水珠斜扫到身上，凉爽舒适。
后来，雨越下越大，一直延续。吃过晚饭，我收拾好行李，强迫自己早点休息，但似睡非睡，迷迷糊糊中，旅店的玻璃窗被雨水整整拍打了一夜。
这雨，早就算下透了，但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朋友冒着大雨，从洛阳开车过来接送我去龙门站。他应该是起了大早，到缑氏才刚刚七点钟。朋友对我说，不敢耽搁，因为他来的路上，已有几处积水，警示不能涉水通车了，幸好他开的是越野车，但也是绕行才赶过来的。
看他说得那么紧急，我就没有再去养老院同母亲道别。上了车，改走另一条地势高的线路，直奔龙门方向。早上八点，顺利到达高铁站。进到站内，时间还很早，我就去一楼的麦当劳（肯德基？）吃个早餐，之后慢悠悠上到二楼候车。
忽然发觉情况不对，不知发生了什么，人特别多，真正前所未有。之前洛阳乘高铁，候车时总有空位可坐，但这次，莫说座位，连个宽点的站位都不好找。
后悔离开了麦当劳。但洛阳龙门站有个最大的不便之处是，候车上二楼可乘扶梯，但下楼必须步行走台阶，我懒得扛行李，就没有再下去。
找到一个角落，那里已有几个人，她们让出一点位置给我。我将提包放在地上，坐在竖立的皮箱上，掏出手机。收到几个好友的信息，都是牵挂我大雨中如何坐车的，一一回复报了平安。
老公电话过来，知道我到站太早，就问我能否改签早些班次的，我说前一班到广州的是7点多，咱没赶上，慢慢等吧，三个小时也很快过去的。
情况越来越不对，候车室里只见进站，不见出发。难道是因为大雨晚点了？对高铁而言，长时间的晚点是极小概率的事。
可是，确确实实发生了。
十点左右，显示屏终于通知了。上图是我在人群中隔老远拍的，不大清晰，但能看出来，所有车次，都是晚点1至3个小时。
后来，这显示屏的内容，又更换过一次，晚点时间都变为3个小时以上。候车室已经水泄不通了。之前坐高铁，我都是上车点快餐，所以没准备吃的。看情况不大对，赶紧在商店里买了一袋面包和两瓶水。
中午12点半，我们这趟车被通知晚点到下午三点。更有几趟车，被宣布停运。于是，有一部分乘客离开候车室，略微松散了一些。
考虑到节省手机电量，我没有再看手机。呆坐着，胡乱想一些事情。所以，除了外面下着暴雨，我并不知道还发生了什么。车站正对面的小区，叫建业龙城，那四个大字，在暴雨中，已模糊得看不清楚。
陆陆续续，又有多班次车被通知停运。而我，还心存侥幸，仍然盘算着夜里到广州南，只能让老公去接了，之前订的回古镇的城轨票，必须废掉，赶紧从网上退了。
又过了两个钟左右，大喇叭通知，郑州方向高铁全线停运。人群里传出阵阵叹息声，纷纷下楼出站。最后，我的手机上也收到了停运信息。
候车室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下到一楼，找个位置坐稳。慢腾腾吃点东西后，打电话告诉小姨，今晚要住她家里，雨停就过去。
我猜想，高铁应该很快能修好，明早肯定行了。于是，我从网上退完票之后，又改订了7月21日早上7点多首班到广州南的高铁。
雨终于小了，晚六点左右，我到小姨家时，已基本停雨，路面很快没有了积水。小姨下楼接到我，问我最想吃啥，我说捞面条。
闺蜜从偃师打电话来，问我在哪里，我说陪小姨在超市买菜。闺蜜说，洛阳真好，还可以逛超市！咱偃师街上到处都是深水，小区也停电了。这话让我吃了一惊。最后，她说，偃师还不算什么，郑州都淹了！
城市淹了，按我想像的，无非是地下管道排水不畅，在南方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儿，耽误点交通而已，本不足为怪。我把闺蜜的话讲给小姨，她也吃了一惊。小姨说，早上雨太大，没有遛狗，下午雨停后，她牵狗下去，在花园呆的比较久，也没有看手机，还不知这些情况。
吃完饭，小姨说，她要打电话问候一下偃师和郑州的亲戚。最终，我俩也开始紧张起来。偃师的舅舅说，小区门口大路上的水，到大腿深，出不得门。郑州的表姨讲，居委会已经通知低楼层的住户，暂往楼上邻居家避险，那会儿是夜里八九点，她们呆在七楼别人家里。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我俩不再聊天，开始翻看朋友圈。几乎全是郑州的消息：街道成河，汽车漂在水上。最让人痛心的有两处：其一，5号地铁上，水埋乘客。其二，京广隧道处，水齐拱顶。
那情景，让观者窒息。如今，我平静地拍着键盘，依然不愿意回忆那一刻的心情，不愿意再看那些图片和视频，因为再看到，仍会窒息。
小姨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起早赶车。
第二天一早六点钟，我搭滴滴顺风车到龙门高铁站。很多人比我来得还要早，但进站口的大门没有打开，所有人都聚在上下客的雨棚处。估计还没到上班时间，也不见工作人员，门口还贴着昨天的停运公告。
没多久，有工作人员出来，说暂时还不知道今天是否能通车，正在等待上级通知，请大家稍安勿躁。
我一下子往好处想想，一下子往坏处想想。又想起昨晚看到的水淹郑州的视频，心里乱糟糟的。
最终，工作人员在进站口前面，架起几个扩音喇叭，反复播放着：因水灾影响，洛阳龙门站所有列车，暂停通行。
人们都各自散了。新来的人，摇下车窗，听清喇叭的声音后，直接开走了。
我又把车票退掉，不敢再盲目预订，但是，我没有离开进站口，只想多呆一会儿，探探最新情况。好在天气凉快，找个背静的地方坐好，取出手机，想看看网上有没有什么消息。
几个亲戚朋友都在微信留言，问我即时情况。我将实情一一作答，并说明，天也凉快，包里有水有吃的，充电宝电量充足，我打算在车站多呆会儿，不必担心，反正回家里也是着急。
广东这边的朋友，也发来接连的问候。 他们都知道我回老家了，知道我们离郑州也不算远，我平静地回信息报着平安。
同老公联系。他也在网上看到了郑州水灾，问我们可好。我说还好，但估计没那么快回中山了。他说安全第一，工作的事，可以想办法协调，天天订票退票赶车不安全，等交通稳定后再回吧。
忽然觉得好委屈，这么大的雨里，穿梭了两次，还是走不成。
同在中山的漯河老乡发来语音留言，问我在家的雨水情况，我回复了两句语音，便聊到郑州，她语气开始哽咽。我脑海里又闪过5号地铁和京广隧道，终于崩不住了，喉咙一堵，便话不成句。发不成语音，兀自润着眼睛，只能一笔一画地打字。
朋友越安慰，我眼泪越多，口罩都打湿了。那一刻，真心同情郑州的同胞。人类在大自然的危害面前，实在太无助，我们偃师紧挨郑州的巩义，受灾也很严重，只是城区域内暂时没有地铁，没有那么深的隧道而已。
用了很长时间，心情才平静下来。联系朋友开车来接我回老家，打算再多陪母亲几天。我们老家缑氏，地势略高，千百年来，没有被淹的记录。但我知道，面对水灾，不可庆幸，唯有珍惜。
中间还有点时间，我拖着行李到地下一层，去看看高铁站的地铁站。这是洛阳飞速发展的标志，虽然没坐过，也算专程去看过。
后面，我回到缑氏，又呆了五天。订票方面，一波三折，统共七订六退。7月26日，因郑州方向道路没修好，高铁依然不通，我改乘火车，于次日到达中山。
最后一张退票信息
2021年返乡，遭遇水灾，特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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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银霞 (网名：周清明，念北) 洛阳 偃师 缑氏 人，70后，现居广东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