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冰(传统叙事模式,一如语文课本散文教的)

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性感,这一点我还真有体会到。

那年去投标,时间尚早,我把车停路边,远远地有人在作业,是乡间的采冰人。

渤海近年已经没那么冷了,所以不知道这些采冰是不是常态,正好我有足够的时间,于是就坐着看,那些年轻人穿得并不多,因此动作连贯灵活,在厚厚的冰面切开方正的冰块,专用一种工具撬开防止边缘破损,然后两个人合力一勾,把完整的一块方冰从海水中启出来,顺着冰道拖行,运输到不远的乡野土地上,再整齐地摞起来。

过程除了极少默契的短暂吆喝,几乎都是沉默的,没有语言的打扰,整个过程流畅舒展如行云流水,似水银泻地,一块冰半米见方,两三百斤总是有的,在他们的操控下,如同孩子手中的积木,蓝莹莹移来转去,低滑高走,散发着幽幽冷光,让人痴迷,周遭空无一物,阳光如同绸缎般丝滑而饱满,光与影朝着看不见的中心汇集,形成一个力量的漩涡,无声而温暖。

采冰是非常古老的一门技艺,《诗经》中就有“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的句子留存,几千年之后,几乎未曾有任何的改变,这些采得的冰块也像几千年的那样,整整齐齐码放成一个冰垛,这个垛就在距离公路不远的地方,所有的冰块切割码放整齐之后,自上而下披上了稻草的帘子,我担心这会不会很草率,于是下车走过去搭讪,其中一位笃信地说,没事,不会化的,说完又补充了一下:即使外表化了也就是一点点,这个芯是冷的,过个夏天都没问题。

我又问:那如果天再热一些呢?

对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再热?再热不就卖了吗?

对呀!天越热,冰就越值钱,采海冰的意义不就在此嘛!不由得我从心底微笑,这竟是一件很完美的事情!

于是我放心地开车离开了,以后很长时间凡经过时都会不由再张望一眼,那冰垛坚定而沉默地站在田野之中,比安徒生童话中的锡兵还坚定,拙朴而低调,与天地浑然一体,一直到有一天不见了,我知道,它们终于去了应该去的地方,这是它们的本份。

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亘古不变得让人心安,比如春天花会开,比如冬天会下雪,比如,在很冷的时候,海水也会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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