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伟杰|东庄麦收(梅欧堂说文解字)
“五月里,麦黄杏儿熟……” 从楼下小径走过,看着花圃里的杏树上微微泛黄的青杏儿,不知怎的,想起了这首不知名字的多年前的新民歌。说它是新民歌,是因为记忆中后面还有一句:八月里,打下济南府……
“麦黄杏儿熟”……麦黄……顺着思路,就想到了麦收,想起了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参加的麦收,是在东庄,潍坊近郊的一个农村,那是1976年,我在潍坊一中上初二。
有些事情长久不去触及,脑回路会经常开路,一下子竟然想不起当时的东庄相当于潍坊现在的什么位置,只记得我所在的东庄大队科技队,在东风街出东门一直走过烈士陵园,过虞河后在路北侧,烈士陵园东面,西临虞河东岸。从河边过了岸边的小树林,是一小块麦田,然后有个差不多一人高的陡坡,陡坡上去就是科技队的果园。果园的南面是一排平房,算是科技队队部,沿平房有条小路到河边,斜对面就是我们的打麦场。
打开万能的电脑,上xx地图,找到烈士陵园和虞河,我根据记忆勾勒出东庄的大致位置:
红色标出区域是果园,黄色是当时的麦田,蓝色小方块是大致的麦场的位置。
50多年前,“开门办学”,是当时的热词,是很时髦的教育方向,我们班在1975年到东庄“开门办学”,冬天没什么农活,开春以后基本上就天天在这里,跟社员们一起参加劳动。
寒食节一过,转眼就到了麦收,庄上的广播里、墙报上到处是“抢收抢打、颗粒归仓”的标语、口号,队里在紧张的收拾农具、打扫场院。大家都知道要收麦子了,到了“麦口”了。
“麦口”,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老天爷留给你收麦子的时间窗口,就在五月底六月初那么几天,而且时不时还会来场雨。收早了,麦穗水分大,晒干后麦粒就瘪了;晚了呢,麦子熟透了,太阳一晒麦穗就爆了,麦粒就掉在了地里。所以要赶在麦粒饱满、含水量恰到好处但还没有熟透、爆粒的那几天,不分男女老幼,不分白天黑天,抢速度、拼体力,收麦子、收麦子、收麦子!赶在下雨之前吹净、晒干,归入粮仓。忙麦收、抢粮食,是北方农村天大的事,抢的就是争分夺秒!
老师让我们组织了青年突击队,积极参加队上的麦收。
我们组所在的科技队,是大队下面的一个小队,想来那时应该是很超前、很时髦的队名,担负着全大队的种子、果园、种猪繁育(包括骟猪)以及农机推广应用等职能,所以我们的麦地并不多,当时让我们参加收割的就是果园西侧、靠虞河边的那一小块长条地。
割麦子,那真是力气活,真TM累啊!弯着腰,左手揽住一把麦子,右手的镰刀要用劲儿割过来,不仅镰刀要磨得快,手臂的动作也要快。镰刀半米多长的木把是有一个上下的登踏弯的,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减轻你弯腰的力度(农具的设计也极大的体现劳动人民的智慧),如果你使不惯这种带好几个弯的家伙什儿就很容易割到小腿或划伤脚脖子,而且一直都是弯着腰操作,抬头擦把汗就感觉腰要断了……
我们把割完打好捆的麦子,装上二把手独轮车,推上土坡,连夜运到场院,用脱粒机(那时已经有了电动脱粒机)脱粒,就一台脱粒机,还有队里其他麦子地里源源运来的麦捆,必须挑灯夜战,歇人不歇马的连夜干。
我们一帮十五六岁的孩子,新鲜、兴奋劲儿一过,再加上割麦子太阳底下晒了一下午,很快就累了、困了,午夜时分,电灯下的黑影里一不留神就少了一个,别的不怕,就怕大晚上的迷迷糊糊别从麦田一不留神掉到河里……
还好,基本上不见孩儿的少年们都指不定从哪个草垛、柴火堆里给揪出来了,推他两把、揉揉眼睛继续去找活干。
若干年年后,每当听到那首《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的儿歌,我就想起割完麦子歪倒在草垛里昏睡的少年突击队员们,完全没有谷堆上看星星、托着腮帮听妈妈讲故事那样的画面感。
话说男人们在忙活着出力流汗的时候,妇女们总是强有力的后勤支援团队,队部的山墙下面,早早就支起几处柴灶、大锅,妇女们呼嗒呼嗒地拉着风箱,擀饼、烙饼,大锅熬绿豆汤。
那一夜我们没有回家,就待在队部的平房里,地上铺上了席子。
记得很晚的时候,有人开门,提溜着一个铁筲,“咣“的一声顿在屋地下,里面是大半筲刚炖出来猪肉,好像是按照当地的习俗,一定要杀猪犒劳忙麦收的人。虽然我们是一帮孩子,估计村里的贫下中农们看我们确实卖力气,又是城里来的,也把我们列为了犒劳的对象。
猪肉的香气让少年突击队员们一跃而起,也不使滴慌了,下手就从铁筲里捞起一块热气腾腾、哆里哆嗦大块肉,叠不挡的奇烫的慌,俩手上下翻滚倒替着,嘴里呼呼啦啦就撕拉着开吃了。。。。
很快,大半筲的猪肉就吃的差不多了,少年们睡意全无,体力也有了恢复,开始嬉笑打闹。
少年甲拿着一块筋头巴脑的东西,不停地在看。
对面的少年乙就说,你不吃,看它干什么?
甲:我看着,这块东西,像是……猪屌……
全屋少年立马笑翻,高声喊:猪屌你吃!你吃猪屌!
甲:我才不吃呢!
他把屋中间白炽灯的开关拉绳,牵在手里,把那个“东西”绕两下绑在上面。
说:它打着谁,谁就吃!
扭手一甩,灯绳拴着的“肉”就在房屋内做盘旋式飞行,还没飞一圈,灯灭了。
“打着谁了?打着谁了?!”
又是一通喊叫、嬉闹。
那年夏天,我们初中毕业了,没有典礼,全班跟东庄大队、科技小队、校工宣队的干部们一起照了一张相,就是我们的毕业照了。
照片上的日期是1976年7月1号。前排左二:班主任王大眺老师,左一和右一是我们的两位小李老师,左五:二小队队长,右六白衣者大队书记,右五民兵连长,右三我们的科技队队长,右二工宣队闫师傅。(我在哪里?)
我还记得我们的毕业考试的数学题,是利用体积公式,计算村头上一座梯形粪堆的体积。
后来,我明白了,我们的班主任、教数学的王老师这题目出的真好啊,奇俏撇。既结合了当时的社会政治环境,又让我们复习到了相关的数学知识。
暑假里我去了二十里堡烟厂当了烤烟小工,有一天下中班后睡得像小死猪,梦中也听得“咣”的声响,我梦里迷迷糊糊寻思着是不是又弄来了一铁筲大块猪肉,睁眼却看见宿舍大通铺的伙计们都往外跑。
转天大喇叭里广播,号召唐山人民自力更生、重建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