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年鉴•小小说】王顺永（山东招远） ◇挣不断的绞索 / 四六文摘

【作者简介】王顺永 中共党员，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210余篇（首）。散文集《家乡的红樱桃》（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荣获招远市第二届“金都文艺奖”二等奖。创作简历，被收编进《山东作家辞典》。

挣不断的绞索

作者/王顺永（山东招远）主编/仝仲堡（山西）

冷风。凄雨。苍天似哭。

如花般凋零的少女杨青叶，香消玉殒，横尸街头。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们，都心痛地掩面落下悲愤泪水。青叶娘得知女儿为抗婚而喝农药死在了自家东院墙外之后，犹如五雷击顶，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醒，若不是好心的邻居，又掐又捏及时呼喊抢救，恐怕她也追随女儿的亡魂，一起踏上了那座奈何桥。

青叶的亲爹，“假腿”杨九槐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两只眼睛血红血红，满嘴喷着浓浓酒气，手里挥动着一柄断了齿的三叉镢，骂骂咧咧，要不是人们奋力劝阻，他非把女儿的尸体捣个稀巴烂！“狗日，这头抹了笼嘴的老叫驴，女儿死了也不得安生！”有人在心里这样恶狠狠地咒骂着。

抬脚踏进转山河畔这条老河夼，提起“假腿”杨九槐，周围邻村的人都知道，他倚仗着四七年大参军当了兵，一次战斗结束后，不小心踏响地雷，被炸掉半条左腿，成了残废军人。而成了残废军人的杨九槐，只好怀揣着立功证和退伍证，复员回到熟悉的老鸹村。

回村后，杨九槐将半条裤腿吊起，一个腋窝夹着一条崭新的木拐，走起路来一点一点的很难看，背地里人们便喊他“三条腿”。那时节，杨九槐还是光棍一根，村里照顾他让他当了调解主任。而当了村调解主任的杨九槐，凭着自己不菲的残废金，硬是将一位本家年轻又端庄的寡妇嫂子哄到了手！

幸福而甜蜜的“三条腿” 杨九槐，同远房寡妇嫂子结婚后，这家伙，除了比常人少半条腿之外，浑身有使不完的蛮力，苦捣苦作，春种秋收。几年光景下来，寡妇嫂子的小腹鼓了扁，扁了又鼓，接二连三地为杨九槐生了五个闺女。也怪，这五个闺女，一个更比一个漂亮。然而，杨九槐仍然不满足。他曾对寡妇嫂子用了一个准军事术语，固执的说：“没关系，只要你不为俺生个顶门杠，俺决不收兵。”

后来，当寡妇嫂子的小腹再一次由鼓而扁的时候，杨九槐终于如愿以偿地有了个宝贝儿子。喜得贵子的“三条腿” 杨九槐，高兴的都快发疯了！为给儿子吃大面，他托关系，走门子，费了好大劲，才在公社食品站弄了一套猪下货，招呼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热热闹闹地大摆了十几桌酒席！

不知是天意还是怎么的，有人说，“三条腿” 杨九槐家盖翻了锅盖。同五朵金花似的闺女相比，那儿子简直就像是一锅馒头没有蒸熟，让汽水给滴溜了，又矮又丑，还有点罗圈儿腿，活脱脱一个武大郎投胎转世。杨九槐不管在人前背后，却依然豪气冲天地说：“咋？再丑也是俺的种，有儿就不算孤老，就不是绝户，就可以传种接代！”

斗转星移，光阴如梭。

一晃，“三条腿”的五朵金花闺女，便一朵一朵地被人家摘走了，家中只剩下老四和老五。杨九槐心里明镜似地一清二楚，凭着儿子的那副尊容，找个媳妇是挺困难，但打光棍是绝对不成问题的。然而，他却心有不甘，私下里就跟寡妇嫂子商量，想用老四或者老五闺女为儿子换门亲事。

谁知，窗户纸一捅破，老四杨翠叶和老五杨青叶二人互相推磨磨。无奈，在饭桌上，“三条腿” 杨九槐拿出家长和调解主任的威严，习惯性地干咳两声，然后把大手一挥，一锤定音：“要是依我看呐，还是老五青叶作点牺牲，给你弟换个媳妇，也好传种接代，光宗耀祖，就这样定啦。”

当夜，杨青叶委屈、懊恼、沮丧地一宿没有睡好，抽抽泣泣，咸咸的泪水蛋蛋，把枕巾打湿了一片片儿。青叶深知爹爹的古怪驴脾气，纵然她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敢当面跟爹抗争，或者理论明辨是非。只是有点百思不得其解，爹爹对自己怎么这样狠心，难道自己不是他的亲闺女，竟然要拿女儿的青春、幸福作赌注？

再说，“三条腿”杨九槐满心以为，女儿青叶会乖乖地听从自己的安排，那样的话，尽管女儿要受点委屈，但也算是两全其美，既嫁了闺女，自己的丑儿子又挣上鞍子娶上媳妇，不久的将来便可以抱孙子。这期间，“三条腿”杨九槐被县民政部门送往上海安装了假肢，从此，他丢掉了双拐，又可以跟正常人一样用两条腿走路了。人们对他的称呼也由“三条腿”改为“假腿”杨九槐。

谁知，当改革开放春风吹遍祖国大地的时候，杨青叶从闭塞农村踏进了多彩的县城，搞起了服装生意，并且认识了邻村一位也是经营服装的小伙子，日久生情，他们暗暗地相恋相爱了。“假腿”杨九槐做梦也不曾想到，平日看似温顺的女儿杨青叶，竟敢背叛自己另有所爱！

他气得跳起脚来骂娘，嘴巴都气歪歪了，浑身乱打颤颤，决心要拆散这对有情人，来个棒打鸳鸯散。于是，他先把青叶关在房间里，让寡妇嫂子做她的说服工作。青叶根本听不进去，冤屈得直哭，把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哭成了两个大红灯笼，干脆不吃也不喝，看样要跟爹爹抗衡到底进行绝食。

然而，更令“假腿”杨九槐暴怒的是，女儿杨青叶竟敢趁上茅房之便，翻墙与心爱的人一起鸟儿般私奔！作为一家之长的“假腿”杨九槐，遭遇女儿的严重挑战！为此，寡妇嫂子遭到了假腿男人杨九槐的一顿狠狠恶骂。

杨青叶原想赌气一走了之，先把生米煮成熟饭，未婚同居，怀上六甲，看爹爹还能再耍威风，往死里相逼？其实，青叶姑娘太天真，太幼稚。半年之后，当她踏进家门的时候，爹爹不仅不原谅，而且还恶语相向，咬牙彻齿，狠狠地打了她两个耳刮子！爹爹“假腿”杨九槐的蛮横和绝情，让女儿杨青叶彻底感到了绝望！她在心里发了狠：宁可为玉碎，决不为瓦全。

鉴于上次的教训，“假腿”杨九槐吩咐老四杨翠叶要严看死管，可姐姐怎么也没料到，由于自己一时疏忽，杨青叶竟然偷喝了半瓶农药，就直挺挺死在了自家东院墙外！

那天，“假腿”杨九槐给邻居家盖房帮忙，中午喝了不少白酒，听说女儿杨青叶为抗婚而喝农药死了之后，他不仅不悲伤，反而一边跳着脚破口大骂：“孽种！孽种！死了干净……”一边操起那把断了齿的三叉镢，张牙舞爪地要去把女儿的玉体捣个稀巴烂！

尽管好心的街坊邻居们七手八脚地帮忙，把青叶拉到镇卫生院进行抢救。但为时已晚，青叶还是含恨而去了。

苍天悲悯，欲哭成雨。

青叶的玉体火化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入土，邻村的烂眼老宽，便屁颠屁颠地找上门来，要求跟“假腿”杨九槐家攀结“死亲”，把刚刚屈死的青叶姑娘，嫁给已经死去半个多世纪的哥哥老面，条件是除了请客之外，一包在内给“假腿”杨九槐家定亲“彩礼”1600元钱。

没承想，“假腿”杨九槐竟然满口答应下来。第二天，烂眼老宽家就忙活着割肉买菜，杀鸡宰鸭，宴请了几桌酒席，还把“彩礼”1600元钱用大红纸包了，再将死鬼哥哥的生卒年月庚辰八字，写在一块红纸片片上，郑重交给了“假腿”杨九槐，杨九槐便让烂眼老宽将青叶的骨灰盒抱走了。

然后，随着一阵噼噼啪啪鞭炮齐鸣，青叶便与死鬼老面合葬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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