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简段:北京的戏迷

北京是京剧发祥地,戏园子多,戏班子也多,戏迷则更多。北京的戏迷,不管男女老少-都是'一听胡琴响,嗓子就发痒',若不扯着嗓子唱上两段儿,浑身都觉得难受;至于瘾大者,即使无胡琴伴奏,也总喜欢'乾唱'几段,并且还带道白,甚至近念着锣鼓点儿,于是不免被人取笑说:'穷得倒没把家伙当了。'
  北京的戏迷,颇有'忘我'之勇敢精神,在大街上步行或骑车时,瘾头儿一上来,张嘴就唱,甚至来个花脸的'叫板',将周围的人吓一大跳。那进入角色的忘我精神,简直胜过戏台上的'角儿',那自得其乐的精神,倒也令许多人佩服。

  北京的戏迷们,专爱在澡堂子里撒欢儿。赤条条地泡在池水中,借着回声与水音儿,越发显得嗓音洪亮好听,于是你一段儿我一段儿,或青衣或老生,或花脸或花旦,自我消遣、互相品评,外带聊聊梨园界的趣话。譬如金少山如何预支包银先到当铺赎行头,马连良在天津唱《王佐断臂》如何突然伸出了胳膊,得了'倒好'以致跳海河被救,言慧珠唱粉戏如何把她爸爸言菊朋气死……一段段的唱腔、一段段的笑话儿,使众多的澡客们无不眉开眼笑、乐以忘忧。
  北京的戏迷们,最爱'拿蹭儿',也最能'拿蹭儿'。俗话说'唱戏的是疯子,听戏的是傻子',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戏迷。别看戏迷们不买票而听戏,却个个儿都是非常'要四至儿'(北京土语,指严格要求,十分认真。)的行家。不管你哪个科班哪个派,也不管你挂头牌还是挂二牌,只要'唱、念、做、打'够韵味够漂亮,便台上捧台下捧,不捧成'红得发紫'誓不罢休。昔日的谭叫天(鑫培)深知个中奥妙与厉害,故每次演出必事先关照前台'不许乌拿蹭的',于是大轴戏开锣■戏园三面的大墙便靠满了人,因此又称拿蹭儿为'靠大墙'。

靠大墙者心里都明白:谭叫天此举是喜得知音,不像包厢里那些又嗑瓜子儿又喝茶的姨太太们全然不懂五音六律,更不解戏文里那高雅的内涵。

  北京的戏迷们,确实并非草包。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了若指掌,六七百出的剧目,如数家珍;其中更有那造诣颇深的文化人,对待诗词歌赋及韵律无不深有研究,虽不肯屈尊科班为师,但对'依于仁游于艺'的名角却不吝金玉,使之受益匪浅;余叔岩倘不加入'春阳友会'票房,李万春倘不拜涛贝勒(载涛)为师,技艺焉能大进?因此,旧时梨园中人深知戏迷中藏龙卧虎,而绝不敢妄自尊大也。
  北京的戏迷们,听得多,见得广,个个都是确有真知灼见的评论家。他们耿直、求实而又苛刻,褒贬恰如其分。绝不似今日之所谓评论家,将仅会唱十几出戏的中青年演员捧上了天,而居然大言不惭,岂不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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