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逸集团——文莱一体化、产能与债务共舞的三重奏
19年末,恒逸文莱炼化项目投产,终于赶上了民营化纤巨头进军上游石化的热潮,且避开了白热化的国内市场,贴上“一体化”的标签。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文莱产的PX似乎并未大量用于国内生产PTA,一体化有待观察。
今年9月,公司又发布了137亿美元的二期计划,巨额的海外投资对公司来说也是一场豪赌,公司巨额资本开支体现了公司的万丈豪情。
另外,恒逸的老赛道PTA行业前景不容乐观,几大寡头终究逃不开“你不扩产他扩产”的囚徒困境,在大量任性的新扩产规划面前,必然会有一场厮杀,停留在第一代装备且一体化程度最低的恒逸无疑是内忧外患,要在新一轮洗牌中站稳脚跟并不容易。
在一连串的扩产下,恒逸终于背上了巨额负债,除了文莱项目贷外,公司长期融资能力欠佳,导致资产与负债期限结构严重不匹配。另一方面,虽然合并层面固定资产的增长是“实打实”的,但是因为未来扩充悖论来看,未来的供给增加很多,未来价格战可能会压低毛利率和产能利用率,盈利前景弱化(此外涉及到产能利用率可能降低,此外价格压低后固定资产闲置可能存在减值风险);此外这些有效产能基本都在上市公司旗下,而剔除上市公司后,近些年来债券融资基本投向了与产业链无关的领域。
可知目前在操持家业的是儿子恒逸石化(上市主体),未来偿债压力上市公司很大,集团更大,亟需其他长期资金,如定增等渠道,单纯债务滚续等持续性偏弱,已经到了债台高筑期。
综合来看,公司的表现是文莱一体化倾注了诸多热情,但是产能扩张的背后是债务的狂飙:我拿青春赌明天,但是这个行业已经不再青春,而陪伴的债权人,也可能面临输不起的格局…拓宽长期资本来源,或是未来公司的生存之道。
一、历史沿革与股权架构
浙江恒逸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逸恒集团”)是民营化工巨头,其前身为杭州市萧山县衙前镇的公社针织厂。1991年-1998年,低门槛的纺织业大面积过剩,因此1998年,逸恒集团在邱建林的主导下向上游资金密集型的化纤产业发展。1999年,恒逸集团从集体所有改制重组为民营企业,邱建林成为大股东,并经过多次股权转让最终获得52.38%的股份。目前,由邱建林及其儿子邱奕博、其兄弟姐妹三人组成的一致行动人合计持有恒逸集团84.74%的股权。
恒逸集团与另一家PTA巨头荣盛石化所出同籍,都是杭州市萧山区企业,两家公司目前处于抱团状态,合资成立了浙江逸盛石化有限公司、大连逸盛投资有限公司、海南逸盛石化有限公司。
恒逸集团旗下拥有上市公司恒逸石化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恒逸石化”),也是主要的业务运营主体,公司直接持有其41.06%的股份,间接持有6.94%的股份。另外,恒逸集团还参股浙商银行,直接和间接合计持股比例为5.85%,为浙商银行并列第三大股东。
二、有其名无其实的一体化经营
公司营业收入构成较为分散,可概括为PX-PTA-PET-DTY及苯-CPL-PA6两条产业链,即涤纶、棉纶双产业链。
除了不以营利为目的贸易(为了掌握原料市场信息、了解市场供需情况、增加客户渠道黏性等)外,营收主要来源于涤纶产业链,棉纶产业链产比很小。而随着近些年下游PET产能扩张,PTA自用比例提高,PTA在营收中占比持续缩小,2019年仅占比13.2%,而PET占比38.3%。预计20年末,由于海宁恒逸新材料产能扩张,恒逸集团PET产能达到640万吨,按照生产1吨PET消耗0.85万吨PTA的比例,将消耗约540万吨PTA,表示控股的PET产能和PTA产能能够完全比配上,未来体现在恒逸集团报表上的PET收入可能趋近0。2019年末,文莱炼化投产,公司新增了成品油产品,2020年第一季度营收占比27.5%。
之所以说恒逸的一体化有其名无其实,是因为在炼化项目投产后,公司生产PTA所用PX外购比例仍然很高,2019年,公司PTA产量为503.4万吨,按照生产一吨PTA消耗0.66吨PX计算,PX消耗量约为332.2万吨,同期PX采购量为343.5万吨,PX几乎全部为外购(可能有些期初、期末库存差异),而20年一季度生产PTA113.9万吨,外购PX56.4万吨,可测算出PX外购比例约为75%,与恒力、荣盛等企业比起来一体化程度很低。测算出20年1季度耗用自产PX约18万吨,与文莱炼化项目150万吨/年的PX产能比起来还非常小,推测是文莱距离浙江过远,将PX运至国内自用不划算所致。20年1季度,公司PX70%以上的采购额来自于荣盛集团子公司宁波中金石化和浙石化,业务对荣盛依赖很强。
受行情影响,几种主产品毛利率波动较大。今年前3个月PET、DTY毛利率处于高位,主要是疫情期间下游口罩以及消毒湿巾需求大幅增加所致,难以维持。19年末新增了成品油,由于投产时间短,20年前1季度又较为特殊,盈利水平有待后续观察。
(1)石油炼化:新赛道的豪赌
石油炼化是化纤产业的上游,2019年11月,恒逸在文莱投资的“PMB石油化工项目”一期投产,彻底打通了“PX-PTA-聚酯”全产业链。该项目是文莱最大的中资项目,由恒逸石化持股70%,文莱政府持股30%。一期总投资为34.5亿美元(约240亿元),拥有800万吨的原油加工能力,主要产品的年产能为 PX150 万吨、苯50万吨及成品油500多万吨。炼化所产成品油全部用于外销,目标市场为东南亚地区。所产化工品2019年外销比例为100%、2020年前三季度为32.2%。
猜测公司选择到文莱开拓上游炼化产业主要有以下几点原因:
1、PTA的主要原料PX进口依存度高,2019年为51%,向炼化拓展有望实现PX自给,提升一体化程度。
2、近几年化纤巨头纷纷向上游炼化进击,如恒力2000万吨的大连长兴岛项目、浙石化4000万吨的舟山项目、盛虹石化1600万吨的连云港项目,截至目前民营炼化仍有一半以上的产能尚在建/拟建,未来炼油能力过剩加剧。公司定位于东南亚市场能一定程度上避开国内白热化的竞争。
3、中国是世界最大的原油进口国,近70%的石油依靠进口,在文莱设厂能更加靠近石油产地。
4、文莱没有增值税及消费税,还享受最长24年免企业所得税优惠。
从一期项目投产效益来看,20年1-3月,实现产量190.5万吨,销量176.0万吨,产能利用率达及产销率皆较高。但目前来看没有达成一体化的初衷,PTA主要原料PX仍然主要靠外购(主要来源于荣盛石化子公司宁波中金石化、浙石化),自产的PX内销比例不高,可能是文莱距离浙江过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一体化协同难以实现。
今年9月,公司又发布了文莱炼化二期的建设预案,总投资金额137亿美元(约924亿元),将新增“乙烯-丙烯-聚丙烯”产业链,形成1,400万吨/年炼油能力,约633万吨成品油产能、约1,118万吨化工品产能,项目建设期预计为3年。公司预计建成后年均新增营业收入110亿美元、净利润17亿美元,内部收益率18.7%。但实质上,该海外项目风险较高,是否能在文莱拿到稳定、廉价的原油是关键,且还面临政治、国际汇率等风险。
建设资金来源方面,项目一期获得了17.5亿美元国开行和口行联合牵头的银团贷款,还款时间在2026-2030年。若项目二期仍能获得相同比例的银团贷款,则估算恒逸另需自筹的资金规模约180亿元左右。一期项目中,对于银团贷款也以恒逸石化、浙商银行的股票提供了等额增信质押,若二期银团贷款也是如此,加上自筹资金180亿元,则共需占用的流动性将达640亿元,这对于目前总资产规模才1,192亿元的恒逸来说无疑是一场豪赌。
(2)PTA——PET:老赛道的困局
精对苯二甲酸(PTA)是重要的大宗有机原料之一,世界上90%以上的PTA用于生产聚酯(PET)。截至20年3月末,公司PTA板块实体为浙江逸盛石化、大连逸盛投资和海南逸盛石化三家企业,皆为恒逸与荣盛合资创办,其中浙江逸盛石化为恒逸控股,大连逸盛投资由荣盛控股,而海南逸盛则无任何一方控股。因此恒逸控股了540万吨/年产能,参控股了合计1,350万吨/年产能,参控股产能居全球第一位,占2019年12月底全国有效产能的27.6%。
行业格局:任性的扩建下新一轮洗牌酝酿
PTA行业目前呈现近寡头垄断的格局,2019年国内PTA产能为5,233万吨,产量4,490万吨,表观消费量4,516万吨。前十大公司(三家逸盛算一家公司)的产能占比达85.7%,前五大公司逸盛、恒力、福化、桐昆、华彬石化产能占比达63.2%。
2008年以来,国内PTA行业大致经历了四个阶段:
1、 扩展初期(2008-2011),产能扩张较慢,但下游聚酯行业产能扩张很快,使得供需存在较大缺口,企业利润丰厚;
2、 急速扩张期(2011-2014):新装置密集投产,迈入过剩局面,价格跌入低谷;
3、 调整期(2015-2018年):低迷的行情倒逼落后产能出清,PTA价格复苏;
4、 新一轮扩张(2020-2022年):龙头主导的新一轮扩张开启,再次进入过剩格局。
新一轮PTA产能投放周期已经拉开大幕,据不完全统计,2020年行业预计新增投产1,390万吨产能,2021预计新增投产2,330万吨,若不考虑落后产能退出,2020年、2021年的年均增长率将达25.5%、34.1%,远高于2009-2019年十年间的平均扩产增速14.5%,市场必然难以承载,届时行业也将重新洗牌。
恒逸现状:受累于落后产能
恒逸石化PTA的毛利率与荣盛石化相近,远低于恒力。一方面是恒逸的PX基本依赖外购,采购成本较高,而恒力在2019年炼化一体化投产之后PTA毛利率显著提升。另一方面企业的竞争也是一场军备竞赛,国内PTA生产装置已经迭代到第四代了,各代装置折旧成本与物耗分化十分明显,目前恒力石化二期、桐昆嘉兴石化以及新凤鸣独山项目装置均是第四代设备,而浙江恒逸的设备仍为第一代。随着后续新的先进产能投放,旧产能的弱势将进一步凸显。
三、财务层面
(1)合并层面资金走向:固定资产增长显著
公司近些年扩表速度很快,从15年末至20年中期,资产从351.6亿元增长至1,124.8亿元,其中增长幅度较大的科目如下:
【货币资金】20年上半年增幅最大,增长了40亿元,主要是疫情期间新增流动资金贷款所致。截至20年3月末,各类保证金总额54.2亿元,可支配货币资金75.9亿元,受限比例较大。
【其他应收款】期间增长了28.8亿元,第一大欠款方为职工持股往来款,第二大欠款方为参股公司,第三大欠款为应收土地款项。
【存货】主要是2019年增加了63.2亿元,与文莱炼化项目于投产以及聚酯项目增产相匹配;2020年一季度较2019年末增加了21.8亿的增长主要是淡季存货积压。
【其他非流动金融资产】主要是出资20亿元入股浙商产融基金,回收不确定性很高(浙商产融也是个黑洞,浙江众多民企有陷入)。
【长期股权投资】期间增加了约60亿元,但净投资只增加了30亿元,其余30亿元主要是权益法核算导致的。其中对浙商银行的长期股权投资较优质,2019年末余额为64.6亿元,2015年末至2019年末的投资收益达约28亿元,分派现金股利约6亿元。期间追加投资较多的有浙江逸盛新材料(8.5亿)、大连逸盛(3.4亿)、海南逸盛(7.1亿),皆为PTA及PET板块运营主体,也实现了较好的投资收益。其次追加投资较多的是投资类企业,包括杭州逸星投资合伙企业、杭州信恒投资合伙企业、宁波璟仁投资有限公司,皆有亏损。
【固定资产】是期间增量最大的科目,2015年末至2020年3月末增长了约300亿元,另外此期间计提折旧、处置或报废的固定资产约50亿元,因此新增投入达350亿元。其中的大头是19年末转固的文莱项目,约240亿元,其他固定资产投资约110亿元。对照近些年来的产能扩张情况,新增PET产能465万吨/年,新增DTY产能20万吨/年,新增PA产能46.5万吨/年,另外还有逸盛石化环境保护综合治理工、能量循环综合利用项目、PTA 节能减排技改工程等不直接扩充产能的项目。
【在建工程】截至2019年末,账面余额为37.0亿元。主要含年产50万吨差别化功能性纤维提升改造项目(4.1亿元)、PIA 装置产品转型升级技术改造(4.8亿元)、海宁新材料建设项目(17.7)、海宁尖山工业园区热电联产项目(4.2亿元)。在建工程科目今年前三季度又增长了23.3亿元,主要是海宁新材料持续建设导致。海宁新材料项目是公司目前主要的在建工程项目,项目总投资63.6亿元,其中 21.2 亿元为资本金,主要通过自有资金筹集完成,剩余资金来源主要是项目贷,已获批。截至20年3月末,21.2亿元资本金已经到位,未来的42亿元投资计划主要发生在20年剩下三个季度,21年仅支出3.6亿元工程质保金。
从资金来源来看,期间负债增长了约550亿元,其中475.8亿元为新增有息债务,金融机构借款增长了367.4亿,债券融资增长了108.4亿。另外少数股东权益增长了167.3亿元。
【短期借款】期间增长了约200亿元。其中增长较大的为2019年和2020年,2019年为文莱炼化项目的用款高峰。20年第一季度新增短期借款75.9亿元,主要是疫情期间加强资金安全储备,1季度货币资金增长了43.6亿元。且为了满足文莱炼化项目日常经营中对营运资金的需求,也匹配了一些流贷。
【长期借款】新增了164.9亿。其中19年以前新增140亿,约120亿是银团投放的文莱炼化项目贷。20年新增了约25亿,主要是海宁新材料项目贷款逐步提用。
【少数股东权益】增长了167.3亿元,其中约130亿来源于上市公司恒逸石化的非控股权益增长。2015年末,恒逸石化的所有者权益为83.3亿元,属于非恒逸集团的权益约22.8亿元。而至19年末恒逸石化所有者权益为290.6亿元,属于非恒逸集团的权益约151.1亿元。由于经营实体基本都装入恒逸石化旗下,而目前公司对恒逸石化的持股比例仅48%,因此从恒逸集团报表来看少数股权权益很高,占比达70%以上。
(2)剔除上市公司:资金投向与主营关联小
恒逸集团80%以上的资产都集中在上市公司,由于上市公司的资产相对独立,较难腾挪用于母公司偿债,因此我们进一步对剔除上市公司之后的资金流向进行分析。
剔除上市公司后,可见企业产能的承载主体——固定资产、在建工程都非常少,且近些年几乎没有增长。
除上市公司部分后近些年融资规模不大,新增有息债务(主要是母公司新增债券融资约65亿元,新增短期借款12亿)基本投向了其他应收款、其他权益工具投资、其他非流动金融资产、长期股权投资。可见融资未投向主业,资金使用效率较差。
(3)偿债压力:子公司大,母公司更大
由于巨额的资本支出,公司2017年以来每年的现金流缺口都在100亿以上,之所以撑到现在一是获得了长期的项目贷,且持续进行短债滚续,二是少数股权增幅很大。
截至20年9月末,公司资产负债率为71.8%,有息债务规模为626.5亿美元,其中短期有息债务503.7亿元,占比达70%,除得到一带一路政策支持的文莱项目贷款之外,公司长期融资能力匮乏。而同期货币资金仅125.2亿元,短期偿债压力很大。
而125.2亿元的货币资金当中,绝大部分又位于上市公司体系,除上市公司外货币资金仅12.4亿元,除上市公司外短期有息债务约125亿元,再融资压力非常大。除上市体系外有息债务主要为债券,目前余额119亿元,以短融、超短融为主,集中在21年到期(85.4亿元)。情急之下约30亿元的金融投资可供出售,但由于未上市,变现也并不容易。流动性较高的仅恒逸石化及浙商银行的股票,目前恒逸集团持有的恒逸石化股票75.1%已经质押(主要是文莱项目贷),剩余未质押的股票市值约80亿元,持有的浙商银行股票已全部质押。
因此可见,在疯狂的扩产下,恒逸背上了沉重的包袱;长期融资能力匮乏,资产与负债期限结构严重不匹配。另一方面,虽然合并层面固定资产的增长是实打实的,但是因为未来扩充悖论来看,未来的供给增加很多,未来价格战可能会压低毛利率和产能利用率,盈利前景弱化;此外这些有效产能基本都在上市公司旗下,而剔除上市公司后,近些年来债券融资基本投向了与产业链无关的领域。可知目前在操持家业的是儿子恒逸石化(上市主体),未来偿债压力上市公司很大,集团更大,亟需其他长期资金,如定增等,单纯债务滚续等持续性偏弱。